远去的使牛歌
赵允兵
使牛歌,是淮河岸边的故乡寿县农村乡亲们在使牛(家乡土话,用牛犁田、耙地或打场等称为使牛)时随口喊唱的一种带有浓郁乡土气息的使牛号子,可以说从远古的农耕时代,代代相传至今。
农民注定与牛有着不解之缘,农家的孩子从小就要放牛、与牛打交道,便也听惯了乡亲们随口哼唱的各种音调的使牛歌。
我记事时,农村尚未分田到户,老队长把牛视做命根子。生产队在社稻场建有几间牛屋,全队的牛都集中有专人喂养管理。每年开春后,养了一冬的牛们就要下地干活了。
出工时,使牛人和牛都是非常辛苦的,早春时节水田里冰冷刺骨,使牛人一手扶着肩上扛着犁耙,一手牵着迈着四平八稳脚步的牛,一边扯着嗓子哼哼啊啊的哼着使牛歌,一边和遇到的熟人打着招呼。到了田里给牛套上犁,犁头往地里一扎,使牛人鞭子一甩,嘴里“驾”的一声,牛儿头一扬,就甩着尾巴、迈起稳重的步伐,在使牛人的吆喝声中大踏步的走起来了。
这时使牛人会根据牛的用力情况和犁田时不停调头、调整犁的深浅等,嘴里发出不同音调的指令或斥责或表扬抑或夹杂着地方小调吆喝着。
使牛人口里的每句唱词都是从嗓子里发出来的,如男高音在调嗓子般高吭而悠长。有时使牛人的鞭子会在空中一“抖”,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吓的牛把脖子一扬,鼻子里发出“哞”的一声,然后就加快了步伐。这时田野里的牛歌声伴着空中布谷鸟的鸣叫声,在广阔的田间地头汇成一组完美的和弦。
最热闹的时候,要属每年的午季“双抢”时节。这个时节小麦油菜要收,秧苗要种,田地要犁要耙,布谷鸟在空中不停喊着号子,“布谷、布谷”地催着工,就连空气里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息,田野里、稻场上,甚至整夜都回荡着唱使牛歌的声音。
使牛歌没有固定的台词和音调,基本上是:驾-哦-嘁-哟-唷-哎-咦……有的人在唱使牛歌时,还会夹杂着一些地方小调。
记忆中父亲在使牛时就喜欢唱一些“四句推子”(家乡的一种地方戏)或黄梅戏的选段。父亲喜欢看戏,对一些耳熟能详的戏曲段子能张口就来,他的歌唱完全是长时间劳作时自我释放的一种方式。
我喜欢听父亲在场上打谷时唱使牛歌。秋后的夜晚,家人把稻捆子在场上铺成厚厚的圆状,这时父亲套好牛,鞭子一扬,牛就拉着沉重的石碾子走上了打谷场上。打场,对人和牛来说都是辛苦的活儿,牛要拉着石碾在稻草上反复地转着圈。一场稻谷打下来,要半夜的时间,使牛人则要牵着牛绳、举着鞭子,陪着牛在场上不停地转圈,这种时候,唱使牛歌不仅可以打发寂寞漫长的时光,还可以提神壮胆。
父亲在夜晚打场时,常常是先吊开嗓子,哟-唷-哎-咦的吆喝着,和牛交流。然后就随着调子,唱起“四句推子”或黄梅戏的段子,我们则在稻场边,或玩着捉迷藏或在墙根下捉着蝎子,玩困了就枕着使牛歌进入梦乡。常常是半夜醒来时父亲唱的牛歌声伴着石碾子的声音,仍在耳边回荡,而此时初秋的寒露已打湿了父亲的衣衫……
我常常在想,在漫长的农耕生活中,农民与牛相依相伴,同甘共苦,结下了深厚的感情。乡亲们为了更好地与牛交流、和谐相处,在不同的环境里唱出不同音调的使牛歌来,其节奏或抑扬顿挫或高亢低吟,但每个小节结束时,都会拖着悠长而略带忧伤的余音,这其中所蕴含的或许是农民们在长期繁重的劳苦生活中,一种自强不息的抗争精神,和自我鼓励的悠长叹息……
如今随着农村耕作方式的变化,农村已很少能看到牛的身影了,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大型农耕机械。使牛歌也随之成为远去的记忆,但那饱含生活气息的旋律和淡淡忧伤的余音仍常常在我梦中萦绕,令我难以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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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县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寿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