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忘出发的理由

新安晚报 2021-04-28 14:31 大字

□淮南靳雪晴

徐老师是我读初中时的生物老师。她是个特别有爱心的老师，所以同学们跟她都很亲，尤其我们几个家住得离她近的女孩子，更是三天两头在她家里出出进进的，甚至有时饭都在她家吃了。进出得多，对她家的事情自然就看到得多，所以我们几个私下里常常议论徐老师和杨叔叔（徐老师的爱人）的关系。

我们心下都很愤愤不平，认为徐老师跟杨叔叔在一起是太委屈了，若不是因为他们是长辈，我们恨不得把“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这样的比喻都用上。徐老师漂亮、能干，且温柔体贴。杨叔叔在她的照顾下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吃得舒舒服服，穿得体体面面。而杨叔叔是怎么待她的呢，我还是举个典型的例子吧——他们俩一起骑自行车，拐弯时徐老师不慎摔倒，车子飞了出去。杨叔叔立刻下车奔向徐老师的车子，仔细检查了一番，扭过头冲着膝盖皮破血流的徐老师喊：“你看看你，这么不小心，把车子摔坏了！”

那时我们十几岁，有点看法很容易写在脸上，被徐老师看出来了，于是她跟我们说了她和杨叔叔走到一起的过程——

徐老师在上海上大学期间，学医的她，阴差阳错地被选为大学生运动会的击剑选手。那时候，正流行日本的魔鬼训练法，徐老师她们训练时就采取了这种超强度的方法。但是文弱的徐老师根本就不具备运动员的体质，终于导致了因为腰椎受伤而瘫痪在床，且久治不愈的悲剧。康复的希望被时间磨得愈来愈渺茫，昔日能组成一个加强连的追求者渐渐地散去，常来看望她的人越来越少了。只有一个男生经年累月风雨无阻地每天报到一次，性格内向不擅表达的他用这种方式来表示——不论怎样，我都想跟你在一起。这个男生就是杨叔叔。

徐老师后来当然是幸运地康复了，要不，像母鸡护仔一样爱护我们的那个漂亮老师是谁呢？杨叔叔毕业后分配到安徽。康复后复学的徐老师，两年后追随他来到了这里成立了家庭。

哇，我们惊诧了，原来杨叔叔这么有情有义啊！怪不得徐老师对他那么大度。

但是我们的感动没持续多久，就被另一次惊诧冲淡了——我们看到杨叔叔整理常用药箱，一盒盒地查看生产日期，然后把药们分成左右两边，对徐老师说：“左边的是快过期的，你吃。我吃右边的。不要吃错了啊！”

天啊，太自私了。我们觉得，较之从前病榻前不离不弃的杨叔叔，如今的杨叔叔已经变了，而徐老师还一如既往，就是在用一世的委屈报答杨叔叔当初的不离不弃，是愚忠。

后来，徐老师在45岁时因病切除了双乳。而杨叔叔其时已是一家大型国企的老总，40多岁的成功男人，是最招燕燕莺莺们撩拨的了，但杨叔叔固若磐石，还是每天按时回家，一如当年病榻前每天的陪伴。

我们又一次被感动了。但，多少有些出乎意料，我们还以为……在徐老师和医药费之间，杨叔叔会更心疼医药费呢。跟徐老师说起这些看法的时候，徐老师笑：“其实你杨叔叔一直是个重情义的人，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我就是因为这个选择他的。只是，他是他们杨家数代单传的男孩，自幼娇惯，所以有些方面很自我。”

岁月如梭一般过去了，杨叔叔58岁时因脑溢血中风，一应饮食起居完全有赖徐老师照顾。我们同学去看望他们，看到徐老师在厨房里忙进忙出，杨叔叔不等还饿着肚子的她忙完，就先把自己喜欢吃的菜吃得精光。这一次我们没什么看法了，同学们彼此莞尔一笑。

夜长梦易多，路长岔易多。在一条路上走得久了，走着走着，人往往就忘记了出发的原因，就不知道岔到哪条路上去了。不仅走了岔路的人是如此，旁观者的看法会变来变去，大抵也是因为我们不知道他们出发的原因，才会因为一时一事就改变看法。

徐老师和杨叔叔都是深谙感情真谛的人，他们始终都没有忘记出发的原因：徐老师是因为杨叔叔的重情义爱上他的，只要这一点没变，她就不会因为他别的方面的毛病离开他；而杨叔叔，我不确切知道他是因为什么爱上徐老师的，但一定是因为她的那一点一直都没有改变，所以在她两度重病时，他都一如既往不曾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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