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牛背上的时光 洪毅然

淮南日报 2018-06-07 11:21 大字

落笔之际,其实很担心即将敲下的这些文字会烙上忆苦思甜的印记,毕竟叙事背景是上个世纪80年代。都知道,那是个“营养”普遍缺乏的时代。

物质上的粗糙自不必说,文化环境也是几近荒漠的。那时我读小学,记忆中课业之外最常见的文化生活场景,便是课间总有同学席地团坐在室外墙角,雏燕求食般伸长脖子分享同一本小人书,内容多是战争或英雄题材。居中坐着的,必是书的主人,他决定着翻页的节奏、速度,以及开展分享阅读的地点、时限、参加人员等,魅力很足,朋友很多。

回想那段日子,感觉相比大多数同学,我还算比较幸运的。一个原因是放学时会路过乡里的新华书店,不是农忙的时候常在那里停留,透过冰凉的琉璃柜面一遍遍巡视封锁在里面的书报封面,偶尔会鼓起勇气让看店的小胡子拿出一本,小心谨慎地趴在柜台一角翻看。小胡子会照例提醒“不要弄脏”,稍久点还会不委婉地要回,“可买,不买拿回来吧”。因此总读得不能静心,但也养成了速读和翻页不蘸口水的好习惯,心理阴影和幼功保持至今。另一个原因,父亲是村小教师,家里便有些藏书,堆在床底或是摞在隔墙顶上,那是我闲暇时的海洋。印象最深的一本是1978版的现代汉语词典,我拿到时已很是破烂,部首部分还算完整,音序部分却多有残页,而长时间用下来,竟练成了不看音序表直接翻页查字的本领,现在有时“表演”起来,还能换来儿子的惊诧与惊叹。藏书中也有一些名著,比如《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和《封神演义》等。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中国长篇小说四大名著就是上面这几部,想想很是惭愧。

我就抱着这些书似懂非懂地读,当年作业很少,有大把时间可以浪费。而家里绝对不是读书的好地方,空间小,杂物也堆得乱,更不像现在的孩子有自己独立的卧室和书房,很难安心读完一章一节。相比较,田野里还是不错的。小麦拔节抽穗的时候,大人们忙于旱地锄草、秧母育苗,此时孩子们的工作就以放牛为主,一直会持续到深秋草枯,老牛入了牛屋,喂上稻草。这个时间段里,我和多数村里的小伙伴一样,几乎所有课外时间和整个暑假,都和牛一起待着,一遍遍蹓过村里的条条田埂。

耕牛一般都很温和,通人性,都有一双温情脉脉的眼睛。我想,这与长年繁重体力劳动简单重复的磨砺一定有关。你牵着它,它就老实地跟在后面,专心用舌头卷青草吃,不急不慢,有条不紊;你也可以骑在它宽厚的背上,漫无目的地看啊想啊,它一样不急不慢、有条不紊地进餐,配合着你舒缓的节奏。这个时候,手里是可以有一本书的,能多些生趣,也能让单调的时间过得快些。

我最喜欢去村南的林场放牛。那里的草虽然短,但林木稀疏、比较空旷,牛也得以自由。更重要的是,林场离庄稼地有些距离,之间还有沟渠隔断,不用担心牛祸害稻、麦、大豆和芋头秧。便可以放心地坐骑在牛背上看书,眼睛累了还能以书为枕仰面躺在牛背上,数数天空飞过的麻雀。但牛有时也会抗议。林场以巴根草居多,茎粗短且贴地盘旋生长,吃起来要费些力气。远处田埂上的草就美多了,根根葱绿、丛丛肥沃,对牛充满诱惑。有一天,我整个下午都在林场,骑在牛背上看《水浒传》“三打祝家庄”。印象非常深,当时正看到“小李广”花荣欲举箭去射黑夜里敌人的信号灯笼,牛却猛地踏下林场旁边的旱沟,应该是想跃到对面去吃好草。我也因此失去平衡,让牛来了个过肩摔,重重跌落地面。“狗东西!”我爬起来,一边骂着牛,一边拽过绳头拉它回来,才发现左手已使不上力气,仔细看小臂上还凸起个鼓包,却一点觉不到疼。觉得疼的时候,是夜里去往淮南第一人民医院的路上,坐在大舅开着的机动三轮车里颠簸,一颤一颤得钻心。拍了片子,说是断了,接好用石膏固定,悬在胸前好长时间。那是我第一次去城里的医院看病,可惜是晚上,没能尽览它的恢弘。

还有一次更险,差点要了命。那是暑假的一天,上午我去放牛,带着本《三国演义》。对小学生来讲,这本书没有《水浒传》好懂,文言味重,人物关系也复杂,更可怕的是里面常有引诗或人物的大段对话,就像推剧里女人长时间的咿咿呀呀,让人着急。但情节很耐读,尤其是诸葛亮的妙计,呼风唤雨般传奇,相当吸引人。我当时的习惯,是头天晚上到后院大爹家听收音机里袁阔成的三国评书,第二天便找相应的章节重温,一来二去真能读懂一些。关键是有书的帮忙,我可以大致说出“且听下回分解”的内容,往往能得到大人们的表扬,心里是很兴奋和骄傲的。书接前言。上午我骑牛看三国,三伏天太阳正大,一上午只顾蹓田埂,忽视了让牛打汪和饮水,这家伙最后竟恼了。近晌午,它突然停止吃草,昂起脑袋,打了几个响鼻,一猫腰,蹭蹭蹭地朝附近的方塘奔去。与马不一样,牛撂撅子跑起来是很颠的,没经验的人很快就会被甩下来。还好我是有经验的,一只手抓稳缰绳并拽牢鬃毛,另一只手向后挽住牛尾,两脚扣住牛腹,俯身紧巴在牛背上,牛与人似绑为一体,便闭上眼任它去了。中途还算平稳,风险点出现在牛由塘埂俯冲入水的时候。由于惯性太大,挽着牛尾的手瞬间脱开,整个人猛地向牛头翻去,肋骨咚地一声迎撞在牛角上,身体弹起砸落水中。万幸,牛角尖戳在了肋骨上,恢复之后留下一个白点,现在还能隐约看到;若是刺在两骨之间或是心窝、肚子上,一定很惨烈的。

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们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大人到孩童,求知欲满足的渠道和形式丰富了许多,多姿多彩的公共文化产品,能存贮和提取海量信息的网络空间,超市般自由的大小书店,等等如是,让那年那月牛背上读书的意外和凶险定格为过去,不再重来。可每每回乡或是梦里回乡,总会或深或浅地记起牛背上时光的这些片断,从不曾模糊或割裂。我知道,与很多过来人的经验一样,过去似乎是不会说谎的镜子,持续地告诉我们:我们所渴望的,时代正在努力给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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