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秀侠:最是乡土写不尽 打捞故乡是宿命皖北是我的《山本》

新安晚报 2018-09-03 11:27 大字

“我自己是皖北人,在乡村生活20年时间,虽然没有做过职业农民,但你梦中出现的,你最想表达和书写的,还是发生在故乡那片土地上的故事。”在苗秀侠看来,自己的乡村书写是一种宿命,“一个作家形成写作视角和风格,和你出身的地方是一致的。无意之中,你的点就会落在故乡,那些人,那些事,给你一个蛮神奇的定位。”十七八岁就开始发表小说的苗秀侠算是出道比较早,那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写的,就是后来明白的乡土写作,这些在她看来都是故乡给自己的影响。

离开故乡的时候,手里握着大把的时光,语境发生在别的地方,苗秀侠知道“再回去”,可能要很久才会衔接上。求学、爱情和生活的脚步把苗秀侠带到不同的地方,从长江之滨回到阜阳再到一待二十载的合肥,“广袤的淮北大平原,太多故事丰富了我的写作,我思念故乡的方式就是用写作打捞那片土地上的故事。一直到今天我的职业只有一种,写作,我是一个敬业的写作者。”一个作家从开始逮到什么写什么,最终还是会找到写作的根据地——每个人的家乡,“贾平凹找到自己的出生地秦岭,写了本《山本》,写得很用心。我也在寻找,随着写作技巧的成熟,人生经历的丰富,让我可以给自己量身打造,我要关注什么,写作什么。”

中国的乡土写作永远的《遍地庄稼》

“《遍地庄稼》,我能驾驭,还要有新鲜感,四种庄稼的名字组成了一个中篇小说,打捞七八十年代的记忆,荒诞而神奇。”苗秀侠的《遍地庄稼》最初发表在《中国作家》杂志,很快被几家选刊转载,获得了安徽省政府文学奖,并被收入改革开放三十年《中国当代乡土小说大系》。各种奖项纷至沓来让苗秀侠赚足了文学成就感,苗秀侠有自信,这个题材写出来不会让自己失望,不会让读者失望,她知道这部作品像颗小石头扔进水里“嘣”的一声,会有点小水花,更重要的是,都市专栏和都市小说都写过的苗秀侠,通过《遍地庄稼》发现了对那片土地永远有牵挂,“对故乡的感情就像初恋一样,历久弥新。随着写作的成熟,一个作家要有自己坚持的方向,《遍地庄稼》给我的写作找到了精准定位。”

苗秀侠说,《遍地庄稼》让自己的写作不再像以前那样,使出自己的太极拳或者少林功夫,东打一下西打一下,“乡愁的写作给我带来了陌生感,同时也找到了最适合自己表达的写作风格,就是中国的乡土写作,这个定位很鲜明。”不久,苗秀侠和许辉合作写了长篇小说《农民工》,这是苗秀侠的第一部长篇小说,随后《农民的眼睛》则以另一个视角去关注“乡村空了”,关注的是留守乡村的人。这个阶段,苗秀侠自问了一个很深刻的问题:这个时代不需要乡村了?大家都要变成城里人?乡村的日渐凋敝给了苗秀侠心痛的感觉,她知道,很多老年人不能适应城镇化的生存模式,“他们心里的生活就是,推开门是一望无际的庄稼地,后院是菜园子,还有自己养的猪和欢蹦乱跳的狗。”

第四部长篇小说《大浍水》在创作中

对情感故乡的思念是一直的,对现实乡土的理解则是递进的。随着对乡土写作的深入,苗秀侠更深刻地理解到,远离家园有所作为的农民在回归故乡。这些在城里打拼致富的农民,看似融入城市,其实在精神和情感上还是和城市有距离和隔阂的。苗秀侠去皖北宿州挂职,就是为了更深层次地表述自己对故乡的思考,对回归故里的农民,寻找到安身立命的资本,这也是她挂职基层,写作《皖北大地》的根由。从《农民工》讲述农民走出乡村进城打拼,到《农民的眼睛》关注空荡荡的乡村,再到《皖北大地》探寻土地和人的关系,苗秀侠的乡土系列写作,其中的内在逻辑彰显着对故土的拳拳之心,同时为当下中国农业面临的现实困惑,提出了新的思考。

完成了四十万字的《皖北大地》一年后,苗秀侠开始创作计划之内的第四部长篇小说《大浍水》,已经完成了十万字。这部作品的“点”放在淮北市濉溪县的千年古镇临涣,是一部真实记录时代变迁,深度关注当下中国乡村和乡村文化振兴的现实题材作品。这部长篇获得了中国作协定点深入生活项目的扶持,同样是主题创作。再一次移居乡村,聆听发生在土地上的故事,对苗秀侠来说,已不再陌生,其间的困难,也在她意料之中,“申报主题创作,对自己的写作能力和体力,又是一次新的考量。我对自己适合写作什么,已经心知肚明。”

“不设防”的乡村你有故事我有耐心

男性作家和女性作家,终究不同。苗秀侠说,当年贾平凹写作《商州笔记》,背个书包就顺着乡村走,走累了就住在村庄里,和老乡打通腿、唠嗑。女作家就不行,有许多的不方便,同时还要考虑自身的安全。乡村采访结束,苗秀侠总千方百计回到城镇居住,交通问题也渐渐摸清了,农公班车不及时,“黑车”司机的电话有一大把,一个电话过去,他们会接送。“我挂职的地方,虽然也是皖北,但距离我的故乡还有几百里路,相对而言,我是个外乡人。一开始我也特别茫然,我背个包往哪儿去?别人对你有戒备,因为我是个发问者,他不想告诉你真实发生的故事。”好在苗秀侠做了多年编辑,有可以织网的作者和“线人”,采访工作渐渐打开了。

在挂职的皖北,苗秀侠渐渐有了新朋友,他们成了新的“线人”,提供着更多更精彩的故事。“你有故事我有耐心,很多人愿意把故事交给我,因为他们慢慢喜欢上我这性格,大大咧咧欢欢喜喜的,当然还有我执着的敬业精神。有一次,我去采访一对民间艺人夫妻,大中午的,路途有些远,差点中暑了,他们特别感动。我一定要看到我想看的东西,一定要得到想要的素材,不管多难。这些人物都进到我的小说里了。我采访的乡亲们经常提醒我,你一定不要一个人溜达到荒无人烟的地方,一定要注意安全。”

乡野的采风和采访,苗秀侠就这么从开始的举步维艰,到后来的顺风顺水,民营企业家,村长、村支书、种植养殖大户,一个人带动一条线,一切都被串起来了,乡村的故事和人物,鲜活了起来,“他们会跟你说,你说的这个点,还不是最精彩的,我带你到一个更好更出彩的地方。结交一帮新朋友,获得更多新故事,挂职和定点生活,真的收获蛮多。”

新手刚开始写作不要设定条条框框

作为一个写作者,苗秀侠当然有危机感,但最大的危机和挑战却来自体力。“这几年从事长篇写作,是一件脑力劳动,也是体力劳动。有人问我,长篇写完后,是不是特别幸福?不是。我累得无声地流泪,号啕的力气都没有了。”苗秀侠坦言,虽然自己也有写着写着写不下去的时刻,但那个对自己不是特别大的挑战,最大的挑战还是体力问题,“在写作过程中,你会打破原先设想的构架,重新搭建,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但体力受不了。进入长篇写作之后,人很难出来。就像演员演戏时入戏,作家写作时,也忘记自己是谁了,跟着小说人物走了,不是你想如何朝下写故事,而是你设计的人物,带着你在故事里行进。有时会在梦中和小说里的人物对话,他们的形象和五官都很清晰,这种没完没了的纠缠,是很耗人的,也是很奇怪的感觉。”苗秀侠说,自己特别能理解,有的作家半夜起来,拿笔就记,“真醒了就忘了。特磨人,没完没了。体力脑力透支交织在一起,特难过的感觉。顺利的时候特幸福,但大部分时候是非常累的。”

“太阳升起来了,太阳落下去了,而我还没有变好。”苗秀侠常以这句诗自嘲自己既热爱又害怕的长篇写作,“太阳升起来了,太阳落下去了,而我的长篇还没有写好。”苗秀侠说,一个人写了这么多年,已经形成了写作的惯性,“第一部长篇写完时,我说,我不写长篇了,太累了。但过些时候,新的想法又来了,那些人物和故事,又找上门来折磨你,不写都不行。这么多年,你不会放手了。”

谈到新人如何写作时,苗秀侠说,每位写作者,开始不要给他条条框框,高兴写什么就写什么,尽量满足他的文学表达。每一位写作者,差不多都会经历看到什么写什么的过程,这其实也是对写作的一种前期技术操练。等你写作了一段时间,会明白你关注的主题,及最适合你的写作模式。年轻的作家要寻找到自己的写作方向,这就是大家常说的属于自己的文学故乡。找准了文学的故乡,你的写作才是饱满的,欢天喜地意气风发的,你的表达才到位精准,作品才能突显出应有的力度和艺术感觉。

写了这么久,写了这么多,苗秀侠还是感慨一句:那片土地发生的故事,精彩度远远超过你的作品本身。显然,乡土和乡愁一样,是写不

尽的。

新安晚报安徽网大皖客户

端记者蒋楠楠李燕然/文

王从启/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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