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霞满天 □王绪谦
天快黑了,雨越下越大,鞭子一样抽打着路人匆匆的脚步。
我穿着雨披,骑着电动车正行走间,突然看到前方不远处停着一辆四轮拖拉机。机手是一位农家妇女,留着利落的短发,身材健硕。只见她拿着摇把对着机械启动口使劲地摇动旋转,可四轮机的烟筒只是冒了一股烟,并没有响起来。她好像不服气,又试了一遍,四轮机还是没有动静。农家妇女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看着我已到了近前,忙招招手说:“大哥,帮我看看这四轮机出啥故障了?”
我也尝试着启动两次,但都没有成功。凭经验,我初步判断是缺油的缘故,我打开油箱盖,看见油箱已经见底,难怪这铁牛罢工呢!
“这儿有油。”农家妇女从车斗里拎出了塑料油桶。我给机械加上油,排除了油管里的空气,一下子就打起了火。四轮机“突突突”的响声拨动着她的情绪“大哥,你真行!”农家妇女笑着向我竖起了大拇指。
夜幕已经降临,因为四轮机照明已经损坏,农家妇女驾驶着四轮机提心吊胆地往前开。尽管车速缓慢,但车头还是左右摇摆,稳定性差,没走多远,就停了下来。农家妇女跟尚未走远的我诉起了苦:“大哥,俺本来就手生,加上这黑灯瞎火的,不敢走了,可咋办啊?”她不停地抹着脸上的雨水和汗水,向我投来求助的目光。
真怕她这副阵仗开车会出事。长期与农机具打交道、对各类农机驾轻就熟的我涌起了侠肝义胆:“我送你回去吧!”我把电动车停在路旁一户人家,借了一把手电筒,她照明,我开车,往她的家里赶去。
攀谈中,我问她为什么不是老公开车,而是她开车?在农村,驾驶拖拉机(俗称开车)一般都是男子汉的活儿。她迟疑了一会,回答我说,老公去远方打工去了,她一个人在家种地。而在农业生产中农机的使用是不可或缺的,因此,她慢慢学会了农机驾驶技术,但还没有达到熟练的程度。她是个要强的人,啥挣钱就想种啥。今年种了几亩西瓜,这阵子赶上阴雨天,小贩子到不了地里来收购,她只好自己开到集市上销售。这不,今天就卖了一大车,要不咋这么晚才回呢!
“到家了。”四轮机在一处四合小院停了下来。一个10多岁的小姑娘跑了出来:“妈,你咋现在才回来呀!”小女孩的眼泪在眼里直打转。
“你哥呢?”农家妇女爱怜地把女儿抱进屋里。
“我哥去姥姥家了。姥姥病了,哥哥说去照顾她一下,今个不回来了。我到现在还没吃饭呢,肚子饿得咕咕叫。”
“妈现在就给你做好吃的。”农家妇女不停地哄着小女孩。
此刻,我悄悄地离开了。身后,我能够清晰地听到农家妇女真诚地呼唤:“大哥、大哥你吃个饭再走呀!”
地里的庄稼在雨水的滋润和农人的呵护下,一天一个样,绿油油的,长势喜人。这天,我从那位农家妇女的村庄边经过,老远就看到几个妇女带着喷雾器,在田地边有说有笑地议论着什么,其中就有那位开四轮机的妹子。她们有的拿着药瓶,读着使用说明书；有的用水桶提水,往喷雾器里灌注；而那位四轮机妹子却在跟一位年龄稍大一点的姐姐争着什么:“你有病刚好,身体虚着呢,还是我来打吧!”说着话,四轮机妹子双手一提劲,就把喷雾器背到了自己的身上。
“大忙人,辛苦了!”我跟四轮机妹子打起了招呼。
她一看到是我,关了喷雾器,笑盈盈地说:“真巧,又碰到你了。”
“你们这阵势,够强的啊!”七八个人一块喷施农药,在村里还真是少见。
“俺们这是农业生产互助组,是云霞发起成立的。”一位年轻的妹子快人快语,指了指开四轮机的妹子,“云霞姐说了,咱们当家的外出打工去了,留着咱这些妇女看家,管田管孩子挺累的。咱们一合计,庄稼活凑在一块干,互帮互助。还别说,这招真管用,咱们干啥活都不用犯难了。”
“是这样的,云霞就是有远见。”姐妹们你一嘴,我一舌,夸起了云霞。
云霞的脸上掠过一丝绯红,这位看起来泼辣的妹子,此刻显得有几分羞涩。
姐妹们并排给农作物喷施着农药,雾花飞过绿色的田野,等待她们的是秋日金黄的硕果。
从此,我知道了这位会开四轮机的妹子叫云霞。
云霞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次在医院里的一次相遇。一个闷热的早晨,我到医院里给母亲买药,等待医生上班的间隙,一辆三轮车从我的身旁匆匆而过,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云霞。我循着三轮车望去,只见三轮车径直开到急诊室门前,满头大汗的云霞,打开三轮车的后斗门,弯下腰,把一个白发苍苍、痛苦不堪的老妇人背下来,按照医嘱,送进了急诊室。
原来这位老妇人正是云霞的婆婆,因突发心脏病,生命垂危,幸亏云霞发现和送医及时,老人才转危为安。
在医院的病房里,云霞像闺女一样,悉心照料着自己的婆婆。我在跟她的交流中了解到,她的婆婆体弱多病,每年都要住好几次院,每次云霞都跟前跟后,不离左右,直到老人出院。云霞的丈夫兄弟三人,公公婆婆在小儿子家看管孩子上学,因为小儿子两口子在外打工,两个孩子就交给了父母。云霞每天都要去公公婆婆家看望,给老人和孩子送去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用心呵护老人和孩子的幸福。
淮北平原的七月是多雨的季节,也是多情的季节。镇里举办的“扶贫扶志广场舞大赛”在人们的期待中精彩上演。全镇每个村都派出了舞蹈队,在农民文化大舞台上一展风姿。
“下面请澥河广场舞队上台表演。”主持人话音刚落,一队穿着天蓝色服饰的舞蹈队闪亮登场。我的眼前突然一亮,咦,领队的不是云霞吗?没错,是她!今天的云霞略施粉黛,白里透红的脸颊带着浅浅的微笑,含蓄而不失妩媚。她和她的姐妹们舞出了自信、舞出了欢乐、舞出了花开一样的绚烂。
“云霞真是个女强人哪!”我身旁云霞所在村的老支书跟我介绍她的身世,“几年前,她的丈夫不幸因病离世。她家成了村里的建档立卡贫困户。云霞是一个不甘示弱的人,她从不向外人袒露爱人已经走了,而是用柔弱的肩头挑起了家庭重担,百般孝敬老人,抚养孩子,帮助邻里,勇敢地面对生活。如今,她已经光荣脱贫,还在村里组建了广场舞队,做精神富裕的领跑者。”老支书的话让我对云霞更加肃然起敬。
此刻,颁奖仪式开始了,云霞站在第一名的领奖台上接受奖牌,这是属于全村姐妹的荣誉,更属于贫困户的荣誉。
风和日丽,满天的霞光也在向云霞和她的姐妹们表示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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