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我心 □庞贵军
一直想用文字记录一个人,一位与我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笔,却迟迟难以动起来。
用什么样语言来描述她呢?华丽而恢弘,细腻而隽永,饱满而有张力?朴实,一如她的为人,力负千钧而脊不弯,淡雅,素净。但,即便这样,落在笔端的文字,也很难描摹内心浪潮般地冲击与翻腾。
一
二十年前的那个春天,与某人相亲。
那天,双方家人相互微笑寒暄,介绍人穿针引线。你一言我一语间,众人的目光在我和某人间不断游移着。我和某人尴尬地坐在那儿,身体拘谨,表情板滞,官方式的一问一答间,眼神却不时快速扫描彼此,看看能否入得了各自法眼。
春夏秋冬,花开花落,情感已是水到渠成,婚事自然而然提上了日程。
那时,某人在城市西郊一家单位上班,我呢,则在城市南边工作生活,解决这一二十公里距离的办法,就是在市区购置一套房子。十九年前,拿出十多万元买房、装修,并办完婚事,对于一个普通工薪家庭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父母多少有些心事重重。
提亲那天,我和某人静坐一旁。双方父母说着聊着,氛围渐而轻松起来,话题落到房子时,空气突然安静,石英钟嗒嗒嗒地走着,似乎比以往急促了许多。我,猛然一紧,身体不由前倾着,双手不时擦去涌上的汗。
……
“这两个孩子离得那么远,工作生活起来也不方便,不能因为这个误了孩子们的大事。我们呢,有个房子可以给孩子当婚房,只是你们别嫌小就行……”某人的母亲打破了僵局,我抬头看了看即将成为我母亲的她,别样的情愫慢慢滋生开来。
由阿姨到妈,叔叔到爸,改口是对彼此成为自己亲人的认定,可相较于内心的容纳,却并非轻而易举。
婚后的第二年,妻子怀孕了,由于反应严重,和产检结果的不甚理想,快乐瞬间坠至谷底。几天后我们艰难地做出了断舍离。
双方老人得知后极为生气,尤其是她——“听我的,一定要留下。”
由于妻子体质偏弱,怀孕期间妊娠反应严重,恶心、呕吐、嗜睡、乏力等等,整个人的情绪也不好。那年的四五月,非典闹得比较凶,身体不好的她,一边忙着装修房子,一边来回跑着照应,整个人也是力倦神疲。
妻子临产前的一个月,和后面的月子里,她忙着照顾女儿的饮食起居,洗洗涮涮,夜里照看小宝......那年的冬天来得早,空调和电暖器努力地刷着存在感,空气里方有一丝暖意。
时间,在儿子成长的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脚印里,踏实地往前走着。
儿子五六岁的时候,上学的事,房子的事都摆上了桌面。那段时间,得空我们就跑着新楼盘,看着二手房。可这跑着跑着,眼见高楼处处起,眼瞅房价月月涨,回来一次扒拉一回家底,算算还差多少。去的多了,“窟窿”是越来越大。
“那我们可以凑呀!”她急了,急的是,这房价不等人呀!她一一通知其他儿女,大家也都帮衬着,首付款算是齐活了。闲不住的她,又一家家地跑楼盘……
几个月后,九十多平方米的新房交付,一切手续办好后,我们几乎是“弹尽粮绝”。
“这一万块钱,你们拿去先装着,后面不够再说。”她不容商量地把钱塞到我们手里。其实,去年她才给儿子买过房,现在也在装修中,这娶媳妇还要用钱,手里也紧着呢!
暖,静静的,丝丝沁入心间,至今,未曾散去。
……
日子悄无声息地逝去。她,不!母亲,捧着我们这块宝,护佑着家里的每个明珠,遮风挡雨,驱炎避寒。我们记住母亲最多的,是那些零星的小事,和琐碎的唠叨话,其他,寥寥无几。
二
所有的伟大,皆源于平凡,而背后是磨砺和苦难。
淮北平原,平畴沃野,宜于农桑。姥姥姥爷逃荒于一偏僻的小村庄,十余户人家。姥爷病重去世那年,母亲只有七岁,淮海战役正打得紧着呢。对于小脚姥姥和她三个幼小儿女来说,家里的薄地根本无力操持,兵荒马乱的,只能四处讨饭过活。直到共产党解放了家乡,在外漂泊了一年多后,全家才得以回乡并治好了病。
回到家乡,生活依然很艰难。后来,经亲戚介绍,姥姥来到蚌埠给人家做保姆,15岁的母亲也只是在家乡扫盲班待了几天,刚刚学会写出自己的名字。
全民大炼钢铁那会,母亲招工来到江淮化工厂,成为一名打石头和洗煤的合同工,饱尝生活艰辛的母亲特别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在那个力争上游的年代,母亲白天黑夜地干,身体超负荷运转,拼倒在煤池里,厕所旁……这一年,母亲被厂里评为好青年,还入了团。三年后,她当上了班组长。
当时,母亲每个月的工资是24元,除去姥姥的10元钱外,还要拿出6元钱寄给远在合肥上大学的父亲,直至四年学业完成。为了能省下更多的钱,母亲每天带点自家腌的咸菜和米,从三号码头步行到西大庆上班。
母亲和父亲结婚没多久,母亲下岗了,一年多后来到乳胶厂,依旧是一名合同工。随着四个孩子的出生,生活愈加困难,母亲下班后给人家做短裤、鞋帮子、糊火柴盒,父亲在一旁打下手。即使这样,到了月底家里依旧冒账,日子紧巴而窘迫。
那一年,家里两个孩子考上了大学和中专,邻居们都过来道喜,母亲是既高兴又无奈。“到哪里去抓钱哟!”母亲不再计较于脸面的好看与否,从二马路批来袜子、鞋垫和短裤之类,下了班在住地摆个小摊。如果附近乡镇哪天逢集,又赶上休息的话,一个人骑着小三轮车就跑了过去。
退休后,母亲在附近的菜场盘了一个小门面,每天早出晚归,忙忙碌碌的,摊上的针头线脑渐渐扩展到成套衣物,进货的渠道也从二马路延伸至常熟、杭州等地。生意的一点点做大,五十多岁的母亲来到南岗四路寻了个门面,和附近摊位的小年轻比拼起来,还不错哟,几乎没有压货,隔个那么两三天就要到外地去补货。
每次到外地进货,母亲自带干粮和凉白开,睡在座位底下,车厢连接处。到了批发市场也不敢多耽搁,根据市场流行的样式和颜色,选择搭配,三四个蛇皮袋和大牛仔布包,个个鼓鼓囊囊。不舍得雇三轮车,就一个人背着,提着,拉着。夏天,肩头勒出两道血印,浸入的汗水在背带的摩擦下,痛得直冒虚汗;冬天忙得一身汗后,身上寒冷无比。现在,腰伤、关节炎,还有更年期综合征留下的病根,仍不时“关照”着她。
再苦,母亲都能扛过去,最让她伤心的是,打包好的衣服,一打岔顾看不上,被人偷了几件,十几件,甚至一包。有时被人用了障眼法,交完钱拿上货要走,人家却说没收到钱,围观的人一唱一和的。一个女人,又在外地,能有啥法子。
回去的火车上,母亲想着想着就心疼得直掉泪,暗自埋怨自个。到了家,这些不能说的秘密只能闷在心里。母亲胡乱扒上几口后开始一一分货,熨烫一番,好让明天能早点挂上卖出去,给在外上学的孩子多寄点生活费,家里能多增加点营养。
对于文化不多的母亲来说,心里想的,是让孩子少受罪,体面地活着,这,也是那些年拼了命干的动力。
“没有文化,再不拼着干,这日子咋能过过别人。”拼,是母亲这一辈子最真实的写照。在教育上的极其严厉,甚而苛刻,是她不愿把没有文化的苦与痛,复制在下一代身上。如今,家里的孩子有的读完博成了高校老师,有的当了医生......
生活的艰难,渐行渐远,负重逆行的母亲方卸下重担。这一年,母亲快七十了。
三
孩子们工作,结婚,生儿育女,家,只有在双休日才热闹扑腾一下。余下的日子里,母亲和父亲又开始新的等待,头上的雪花密了,也疏了,脸上,山川纵横交错,步履,慢了下来,慢到上楼也愈发力不从心。
我们提出换一个带电梯的新房,母亲同意了,只是对处理旧房子的提法不赞同。“这是我和你爸大半辈子积攒下的,留给你们,做个念想。”可独立买房,于她而言,显然是力所不能及的。
“我和爱人都有公积金,要不咱娘俩联手,您看行不行?”妻子笃定地看着母亲。
“这可不行,你们才把房贷还完,孩子渐渐大了,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一向坚毅的母亲,竟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要不,就像当初我们买房子那会,这回咱们也凑凑。”我轻描淡写道。
……
看楼盘,选房型,比环境,交首付,到装修入住,一如我们那会,顺顺利利的。
如今,父母搬进新房已三年多。父亲重拾年轻时喜爱的古诗词,没事写写藏头诗,按他的话说,活动活动脑子,防止老年痴呆。去年,他在学生毕业四十年的聚会上,根据每位学生的姓名,以及在校和毕业后的工作生活,写下富有寓意的藏头诗。
母亲学会了微信,视频、语音聊天,看到好的家风家训,发个链接,分享做人的那些道理。其实,在母亲心里,更多的是盼着我们回家,做上一桌菜,看着我们吃,听我们说,末了还一一打包,出门时不忘叮嘱小辈们要好好学习工作之类的话。
……
二十年,只不过是时间长河里一粒小小的水珠,于无声处,与母亲在此遇见,融入其中,超越血缘的远,成为彼此至亲的人。
又是一年春风来,沐浴春光中,庆幸自己又拥有了一份母爱,多了一份惦念,多了一条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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