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磙子的记忆

皖北晨刊 2019-07-11 16:36 大字

这三个石磙子我是在一家民俗博物馆里见到的。它默默地蹲在博物馆的一个角落里,毫不起眼,却电光火石般敲开了我久已尘封的记忆。

我到淮北插队的日子正值二十四节气的芒种,这是一年中农民们最忙的季节。“芒种忙,乱打场”,这句农谚的意思就是说小麦已收割完啦,已经运到麦场里啦,最繁忙的打场劳作开始啦。这时候石磙子就被大伙儿拉到场上来了。

圆柱形的石磙子学名叫碌碡,但淮北的农民不喜欢叫它碌碡,偏叫它“石磙子”。石磙子大多是用花岗岩、石灰岩等硬质石材加工而成,挺重的,其加工工艺跟加工石磨等相似。工匠从山中把石材开采后,便根据用途进行加工。使用的工具也较为简单,只需锤子和钢錾两种。工匠一手攥着钢錾斜戳石面上,另一手举起锤子敲打錾顶,多余的石块就会被一片片凿掉,最后将石块逐渐凿成圆柱形,圆柱一头大,一头小,以保证石磙子转圈打场时顺利拐弯。然后在石磙子两头分别找出中心点凿出约十公分宽长的凹槽,深六七公分,用于镶嵌铁制的轴,镶好后一个合格的石磙子就诞生了。

小麦从地里拉回来,一层一层先摊开在场里晾干,再一场一场地用石磙子碾压,以期让麦粒儿与麦壳儿分离。一般是套上毛驴拉石磙子碾压,还有的套上牛或骡马来拉。有时候牲口忙不过来,还要使用人工来拉动石磙子。我干过压场的活。有时候牵着老牛,有时候牵着毛驴,一圈一圈地从里向外跟着牲口转圈圈。老牛是慢吞吞的,毛驴是急慌慌的。火辣辣的太阳照着草帽,草帽下是热滚滚的永远也擦不完的汗珠子。

牲畜碾场速度要比人工拉拽快许多。人工拉拽石磙子,绳索要略短些,使用牲畜牵引拉拽,绳索就要适度长一些,因为大牲畜的行进速度较快,绳套太短,石磙滚动的惯性,一旦停下脚步,极易碰伤大牲畜的后腿。

我曾经查过资料,中国的农村使用石磙子历史悠久,源远流长,早在南北朝时期就有使用石磙子的记载。被誉为我国犁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唐代《曲辕犁》就有关于石磙的记述。宋代著名诗人范成大在《四时田园杂兴》诗之六中云:“骑吹东来里巷喧,行春车马闹如烟。系牛莫碍门前路,移系门西碌碡边。”,说明宋代,石磙子已被广泛应用,几乎家家都有。农民在农忙时以石磙子碾压打场,闲暇时则将石磙子戳立门前,成为拴牛的石桩。此外,历史上,石磙子不但可作为农具使用,还能与将士们一道英勇杀敌,跟随滚木礌石一起御敌,势不可挡。

那一年夏季打场时,我站在场中间摊着的小麦上,长长地放着缰绳让牲口拉着石磙子溜圈转着。石磙子“吱扭吱扭”的声音,响在火热的正晌午时分,显着特别清脆而鼓噪,在这种响声中我常常倍感疲惫,昏昏欲睡,但农民们却在这响声中听到了希望,精神头越来越大,不是拿杈子去翻场,就是拿着扫帚扫场边儿。

千百年来,石磙子与淮北的农民兄弟相依为伴,长相厮守,不离不弃。但随着农业迈进了机械化,石磙子渐渐失去了用武之地。现在每年一到芒种,彩色的田野里奔跑的都是大小型的收割脱粒机。金黄色的麦棵从机器口进去,出来的就是黄澄澄的小麦粒儿。整个淮北平原的小麦从收割到脱粒到销售总共用不了一个星期。农民们真的从土地上解放出来了。他们看见的是金色的现实;闻到的是醉人的芳香;尝到的是大自然的恩赐;享受的是美好生活的喜悦。而完成了历史使命的石磙子,累了一辈子的石磙子,最后就这样默默地躺进了民俗博物馆里。

石磙子已经远离了我们的生活,今天的孩子们只能在博物馆里睁大惊愕的眼睛,跟着我们去追寻曾经的故事,老牛拉石磙子的那“咿呀咿呀”的音符也早已经飘散在历史的云烟里了。但是石磙子是有根的,它的根扎在乡下,扎在世代人们的记忆里。它让我们的子孙能寻找到它的根脉,体会到先人曾经的劳作和奋斗,触摸到那些流逝的岁月和沧桑。

许桂林

淮北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淮北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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