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粮手擀面 崔建华

淮河晨刊 2019-05-16 08:31 大字

这么多年走过很多地方,品尝过很多具有各地特色风味的面,然而,最让我难以忘怀的还是当年母亲专门为我做的那顿杂粮手擀面。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号角还没有吹响。当时我正在读高中,家距离学校有十多公里,学校要求远路学生必须住校。那时每周上课五天半,要到星期六的下午才能回家准备好下一周要带的干粮。

那个年头淮北平原老百姓有一句顺口溜:“红芋稀饭红芋馍,离开红芋没法活”。我们这些农村学生带到学校的干粮也无非就是生红芋和红芋干磨的面粉,下饭菜就是找一个空罐头玻璃瓶装的自家腌制的咸菜。带到学校的红芋食堂免费给我们蒸熟,红芋干面粉背到学校食堂,师傅给我们过秤后发给我们红芋面窝头票,每顿饭凭票供应,被我们形象地称之为“黑桃A”的黑窝头。五天半的十七顿饭,我们这些十七八岁正在长身体的大孩子,每顿饭就靠这一到二个蒸红芋或者黑窝头充饥。每到星期六回家,我们最奢侈的幻想就是能饱饱地吃一顿饭,特别是能吃到一顿细面擀的面条。

一个星期六的上午,上过二节课后,我想想带的干粮都吃完了,中午在学校也没得吃,于是,我整理好书包课本,跑回寝室,把上周装干粮的空布袋和装咸菜的空罐头瓶带上,给班主任请个假,向二十多里外的家赶去。正是春夏之交的五月,生产队的麦田一望无际,绿油油的麦苗扬花吐穗正在灌浆。这个时候的农村正青黄不接,生活极苦。

跑了二十多里路赶到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头发花白的老母亲没想到我中午就从学校回来,她的午饭也只是煮了几个红芋而且已经吃过了。我看到锅里还剩二个小芋头,拿起来连皮也没剥就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娘看着光长个子不长肉的我,心疼得直抹眼泪说:孩子饿坏了,先吃点垫补垫补,我再给你做饭。母亲把盛麦面的布口袋拎出来,抖了又抖,然后把面全部倒在面盆里,也就一小捧白面。母亲叹了一口气说:“细面不够了,想擀一顿面条给你吃都没有,”说着泪水又流了出来。我连忙安慰娘:“我随便吃点什么都行,只要能填饱肚子。”母亲想了想说,“家里还剩一点过元宵节包元宵的秫秫面和豆面,我给你做一顿杂粮手擀面蒸给你吃吧。”

母亲边说边把面盆洗干净,把不多的麦面、秫秫面和豆面倒进盆里,担心不够我吃的,又舀了一点红芋干面掺在一起,用烧开的水烫面,母亲说杂粮面用热水和面才能团到一块,擀面皮的时候才不会裂开。母亲不时的用粗糙皲裂的左手蘸着热水洒在面上,右手在面盆里不停地搅拌,来回地揉动,如此反复,终于把这几种杂粮面和成一团。这团杂粮面啊,经过娘的手揉搓按压,该是多么的温暖,圆润,柔软。现在回想起来仿佛感觉到被母亲揉和进杂粮面里的有当年农村的贫穷、有慈祥深厚的母爱,还有以后随着时代的变迁渐渐消失了的寂静的村庄,袅袅的炊烟和淡淡的乡愁。

面和好后,母亲把这块面放到案板上,拿出一根几乎和案板一样长的圆圆的擀面杖开始擀面。娘穿着陈旧的蓝灰色对襟薄夹袄,灰白的头发绾了一个髻用簪别在脑后,腰佝偻着,费劲地在案板前忙活着。

圆圆厚厚的面坯在擀面杖的滚动压力下渐渐地变薄,长长的擀面杖卷裹着面不停地转来转去,母亲握着擀面杖,翻转自如地把面皮一圈一圈裹在擀面杖上,一遍又一遍地擀着面皮,在母亲熟练的操作下,擀面杖、面皮、案板的相互撞击发出有节奏的声音,仿佛在演奏一曲美妙的交响乐。

不大会儿功夫,一张锅盖大小的圆圆的杂粮面皮擀好了。母亲抓起面粉,均匀的撒在面皮上,然后把面皮折叠起来,撒一层折叠一层,娘说撒上面粉不会沾在一块。层层折叠码好后,母亲拿过菜刀,在水缸沿边来回磨荡了几下,然后飞快地开始切面,切出来一绺绺的面条简直如工艺品一般,顺次抖开码放在案板上。

我坐在锅灶前开始烧水,一会儿水烧开了,母亲拿出蒸馍的小笼,在笼里铺上笼布,然后把案板上切好的面条均匀的撒上面粉摆放在蒸笼里,盖好锅盖。我问母亲怎么不把面条下到开水里?娘对我说,杂粮面做的面条没有筋道,下到开水锅里就成一锅面糊糊了。哦,明白了。我继续烧火蒸面条,母亲则到门口菜园拔了两棵葱,摘了几个辣椒,洗了洗切碎,拿过一个大碗,在碗里放上一点葱和切碎的辣椒,又撒点碎盐。几分钟后,母亲掀开锅盖,白烟腾腾升起。母亲把蒸笼端下锅放到案板上,热气散去后,我看到蒸笼里一缕缕蒸熟的杂粮面条,油黑发亮,我想黑与红的颜色应该是红芋干面和秫秫面染的吧?母亲用筷子把面条夹到大碗里,把葱花、碎辣椒撒到面条上,从锅里盛了半碗开水浇到面条碗里,又到橱柜里端出盛猪油的碗,从不多的油碗里用筷子撮了一块猪油放在碗里,然后用筷子在碗里把作料上下翻拌了一下,喝了一小口汤品尝一下说:“嗯,盐头正好,给,趁热快点吃吧”“娘,您也吃点吧?”“不了,我吃过饭了。”“娘,你要不吃我也不吃。”娘看着我赌气的样子,端起碗,吃了一口面条,喝了一口汤,说:“我饱了,实在吃不下去了,你都饿坏了,看你瘦的,快吃吧”。

我接过这碗母亲为我特殊蒸制的杂粮手擀面,嗅了一下,葱花和着辣椒猪油的香味扑鼻而来,喝一口汤,又香又鲜。往嘴里扒拉一口面条,细细咀嚼,几种面特殊的味道刺激我的味觉。这面条虽然没有麦面的雪白和筋道,但这混合的杂粮面的口感更让我胃口大开。我一鼓作气,连汤带面吃了三大碗。这是我吃的最饱最有味道最好吃的杂粮手擀面。

四十多年过去了,现在的老百姓再也不用为吃一顿面条而发愁了,然而我依然喜欢吃面,遗憾的是无论吃什么样的面,却再也吃不到当年母亲为我做的面的味道了。母亲去世已经十年了。我怀念母亲,怀念母亲的那顿杂粮手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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