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第一高峰上的抉择
□本报记者谭碧云
人们喜欢说游在水中的鱼,但梁丽芳却说是奔跑的鱼。一个已经征服珠峰、骑行美国66号公路,接下来打算驾帆船横渡太平洋、自驾撒哈拉沙漠和徒步雅鲁藏布大峡谷的女孩子,在青春路上,一直用奔跑姿态。来自钟山县两安瑶族乡的瑶族姑娘梁丽芳,今年5月25日,成功登上海拔8848米的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玛峰。是什么让她奋勇向前?又是什么让她在去年第一次登珠峰时,在距离世界最高点仅剩400米时,在心中夙愿终将达成时,戛然停下了脚步?
巅峰梦想终实现
匆匆在贺州呆了一晚的她,尽管凌晨4时才入睡,但一大早接到记者要求采访的电话,她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在巴厘岛度假酒店,坐在我面前的梁丽芳,运动帽下露出了黝黑的面孔,配上全身运动装,眼神坚定。尽管她说,登上珠峰下来的人的记忆力起码要三五个月才完全恢复正常,自己才下来一个月,说话会变得缓慢,思维逻辑会变差,但从2008年攀登第一座山峰开始的侃侃而谈,似乎又否定了自己的说法。
2008年,酷爱极限运动的她提前一个月进入西藏的一所登山学校接受专业训练,最后花了2个星期时间,终于在8月份北京奥运会开幕的重要历史时刻,登上了拉萨一座海拔6500米的山峰。从此,什么高原反应、雪山上举步维艰等困难在她面前,“都抵不过攀登的魅力和山峰上的风景”。
今年,她和5名资深登山爱好者,整装待发,重新挑战珠穆朗玛峰。从零海拔至拉萨(3750米)；从拉萨至珠峰大本营(5200米)；从大本营至过渡营地(5800米)；从前进营地至C1营地(7028米)再至7500米……再到7790米,到8400米,最后至顶峰8848米,历经2个月时间,克服取冰化水、女厕门被风吹坏、在营地附近的冰甓进行模拟训练保持体力、高原反应反复折磨、因恶劣原因冲击珠峰计划拖延等的艰苦路程和极限心灵体验后,5月25日上午8点20分,成功登上世界第一高峰,也是今年首批从北坡登顶“世界之巅”的中国山友。她成为了贺州登上珠峰的第一位瑶族姑娘。她用自己的汗水、毅力、激情,让青春在世界第一高峰绽放得淋漓尽致。
站在峰顶,云彩在脚下缓缓涌动,她挥舞着小旗子,双眸含泪,“我带着你们的梦想上来了!”呼喊声划过山顶。
小旗子上,是她亲笔写下的包括自己,一共10个人的名字,那全是去年跟她一起登珠峰的队友。
生命至上:下撤比登顶更可贵
登上珠峰是许多登山者的终生夙愿。今年的登峰,她是带着使命的。带着去年因为抢救遇险山友,而在距离珠峰仅仅400米时,最终下撤的队友们的使命。
“这辈子,我不一定有机会再回珠峰。”“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这是去年5月18日,从8400米海拔下撤时,抱头痛哭的队友说出的话语。
时光拨回2013年5月17日。当时,近20名登山爱好者被分为AB两组在8400米海拔处向珠峰发起冲击。5月17日是A组的冲顶日,按照计划,第二天是梁丽芳所在的B组向心中的梦想发起的最后冲刺。兴奋和激动,是队友们的唯一感受。生怕有丝毫疏漏的梁丽芳则在反复折腾自己的装备。
意外,在17日下午4、5点左右发生。梁丽芳的帐篷被风吹破一个大口子,手台不停传出嗞嗞声和藏语对话,突然,一句微弱的普通话混着电波声引起所有人注意,“我现在快不行了,尼玛校长,请你救救我。”
呼救的是A组山友之一、突然出现脑水肿症状的夏剑峰。大家心里都清楚,如此高的海拔,登山救援几乎是不可能的。先不说每人的氧气有限,就算是携带氧气等急救物品上去,再把人拉下来那也可能是冒着牺牲10多人性命的危险。因为只能采用阶梯式救援,而这不得不动用很多向导,天气和氧气限制,每一步,都有牺牲的可能。梁丽芳还知道,在世界历史上,那么高海拔的登山救援甚至没有过记录。
此时,尼玛校长用鼓励的办法,希望夏剑锋独自慢慢走下来,但命悬一线的夏剑锋根本动弹不得。
救人还是不救?
对B组登山爱好者来说,救人就意味着,眼看就要登上仅仅距离自己400米高峰的梦想破灭了。“什么叫做咫尺天涯!怕是当时队友们最深的领悟了。”要知道,他们中有人为了这次登峰,花光了积蓄、辞掉了工作、抵押了房子,甚至,有人准备了足足8年就为了等登顶那一时刻。
此时的梁丽芳,想起了那些登山路途一路看到的倒在雪山中的“先辈们”。在冰雪中,那一具具遗体保存完整,其中一人由于没带有手套,梁丽芳甚至还能清楚看到没有血色的手背。她知道,这些人跟自己一样,为了心中的梦想,尽管也害怕死亡,但依然在前行。她说,她特别想知道,这些先辈们在最后一刻,到底遇到了怎样的灾难?他们是不是非常渴望有人营救,有奇迹出现?
此时,梁丽芳的心情矛盾而沉重。大家伙也一片沉默,气氛凝重。
不久,手台沉默了。
梁丽芳告诉记者,据夏剑锋队友后来回忆,当时他们特意在雪山中清理出一块空地,抱着神志不清、轻微昏迷状态的夏剑锋过去躺着,含着泪水,让他最后再看一眼深爱着的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
此时的夏剑锋,“几乎是真的只能等死。”
令人窒息的40分钟后,手台再次响起熟悉的求救声,“我恢复过来了,求求你,救救我。”
是夏剑锋的声音!
“同意。”在向导拿着对讲机走到每个帐篷征求是否同意救援时,梁丽芳第一时间坚定喊出,并让出自己的氧气和面罩等设备。
8000米以上,队友的帐篷相距甚远,无法交流,但大家全部用献出装备的举动全力支持这次高海拔救援。
天黑,缺氧,体力衰竭,阻挡不住救人的心。
那一晚,听着帐篷外的风声,梁丽芳一夜无眠。
阶梯式救援从晚上9点持续到第二天早上6点。当救援人员精疲力尽直倒雪地上时,夏剑锋终于从8600米海拔处撤回到8400米突击营地,成功脱险。大家合力救援的结果创造了世界高山救援史上的一个奇迹。
“人性的关爱远远超越于登顶珠峰的本身,我们用了10个人放弃登顶换取一条生命,这是不能等价去比较的。”这是梁丽芳在B组所有队员放弃多年梦想、多年努力成果换回了夏剑锋一条命后在微信上写下的一句话。尽管,在等待救援夏剑锋时,大家对登顶仍抱有希望,仍在等待凌晨1点出发的号令,但由于救援消耗向导氧气物资过多,无法等待下一个登顶窗口,攀登活动正式取消。他们此行的高度最终定格在8400米。含泪转身,“比登顶更加可贵!”梁丽芳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家人牵挂激励前行
我们想象中的艰苦攀登生活,在梁丽芳的记录下,却是“一个人在珠峰的脚下慵懒地晒着太阳,那是幸福,是恬淡,是释然”。辛苦的,却是面对自己的家人。“妈!我去登珠峰了,等我回来!”是今年她又偷偷从家里跑出来去登珠峰前,给妈妈留的纸条。2个月后,等她从珠峰回来,从不说女儿一句话的妈妈却已瘦了七八斤。而当她从峰顶下撤到大本营告诉爸爸这个喜讯时,言语中,爸爸并没有那么激动。但不久后,一条微信过来了,一条写着“热烈庆祝奔跑的鱼成功登顶珠穆朗玛峰”的醒目横幅挂在自家客栈大门口,照片中,是满头白发的爸爸的背影。她知道,这是爸爸用自己的方式在展示对女儿的骄傲。她再也抑制不住,让泪水尽情狂奔。
她说,对父母,自己是个很自私的人。每次出门进行极限运动都不敢打招呼,具体行程也是通过姐姐来传话给父母,危险情况从不说。尽管如此,父母仍全心全意支持她。包括接下来要完成的三个对常人而言,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的梦想。
没错,驾帆船横渡太平洋、自驾撒哈拉沙漠和徒步雅鲁藏布大峡谷,就是这位拥有坚强意志、36岁女汉子接下来要开始的挑战。她说,在户外运动路上,她还要走得更远,看得更高。正如她的网名,“奔跑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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