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伟东顶楼是个大平台周日午后我披着一条毯子坐天台的
□沈伟东
顶楼是个大平台。
周日午后,我披着一条毯子坐天台的破藤椅里晒太阳。这种感觉像下雪天泡在温泉里,太阳光像温暖的水波漫过双脚,又漫过双膝,一直漫到手掌、指尖。从楼下花圃里蜿蜒生长的葡萄藤在寒冷的天气里在枯黄的老叶片下挤出藤蔓,芭蕉卷出嫩绿的叶片。桂林的这个冬天并不冷。
顶楼是我住的这栋楼的公共平台,有一两百平方米,围绕着半人多高的护墙,红瓦斜屋顶,没有任何装饰,也少有人来。我住在顶楼,上天台方便,于是,把家里淘汰的两把破藤椅放到天台,提上来一把硕大的热水壶,这里就成了我喝下午茶晒太阳的地方。
天空湛蓝,纯净得如沉甸甸的果冻。身体全方位晒在阳光里,喝热茶,听评书。茶是昭平县产的红茶,捧在手里的是茶气浮动的暖香。
评书是单田芳的自传体评书《言归正传》。
在单田芳的评书里,小时候听过《隋唐演义》《大明英烈》,都是历史演义评书。单田芳沙哑的嗓音可以说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市井文化娱乐的一个“声音符号”。直到今天,单田芳的评书还是令听众百听不厌。这一年多,单田芳的这部《言归正传》颇让我入迷。起初是在电脑里下载下来听,后来图方便就下载到手机里,忙里偷闲,比如在天气晴好的假日找一个独处的午后,有时在将军塘畔的石凳上,有时就在这天台里破椅子里。有一次,飞机晚点,在候机厅里,我一连听了六个小时十多回。
单田芳的父母是西河大鼓艺人。单老在书里娓娓道来,童年少年时代随父母游走江湖:在伪“满洲国”时代的辛酸遭遇,抗战胜利后长春无政府状态时期,内战时期长春围城的逃亡生涯,结束内战后家庭短暂的安宁欢乐,父母交友不慎或者说仗义疏财救人急难的江湖道义引来的牢狱之灾,少年单田芳北京探监,父母婚变,家庭变故和疾病导致他从大学退学……“江湖”的场景在他的讲述中如电视剧般铺陈开来。单田芳讲这套评书时已是七十多岁的老人,在这部书里道尽家国兴衰,个人荣辱,可以说是一个家庭和一个人的“国民生活史”。
单田芳略带沙哑的嗓音如老树普洱茶,味道醇厚,耐人品味。我听了三四遍《言归正传》。
第一遍我听的是故事。作为一部自传评书,情节跌宕起伏,故事环环相扣,只要听进去,就难以放下。有一次,我去七星路老曾的盲人按摩店按摩,按摩的时候,我打开手机听这套书,听着听着,按摩师老曾也被吸引住了。当时,单田芳正讲到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他和一家人逃亡在长春,流离失所,冒着严寒做小贩,在街头卖“水泡花”,饱受民兵、警察和无赖的欺辱。一个早上,女儿被抓小商贩的民兵抓去,卖花的钱和水泡花被没收,玻璃瓶被打破,被民兵暴打,到下午才放出来。单田芳躲在街边角落,不敢去找,只能苦苦地等女儿出来。那时,女儿也已十七八岁,是知羞耻的大姑娘了。好不容易等到女儿出来,父女俩抱头痛哭。女儿抹了抹眼泪,为了一家人的生计,第二天继续去卖水泡花。听到这里,老曾也不住感叹,人活得多不容易!
第二遍我除了听故事,还听到大历史概念下的百姓的日常生活组成的“小历史”。例如在伪“满洲国”时期的百姓生活情况,我留意到各个时期的中国普通百姓的生活习俗和生活状态。比如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东北茶馆、年节,以至不同阶层的日常家庭生活。在单老不经意的讲述中,听者如身临其境,饶有趣味。单田芳讲述1944年的春节,通过他的声音,把我带到那个时代的年货市场、评书茶馆,到亲朋好友家里拜年,“买年货”、“放鞭炮”、“请财神”等场景历历在目。我还可以从书里听出日本人侵占东北时期,在东北的殖民情况和日本人的生活状态。例如,伪“满洲国”时期,迁居中国东北的日本人的学校教育与中国人学校教育的不同之处,日本人对中国人的残酷欺凌和经济盘剥,日本战败后流落长春的普通日本人遭遇的苦难乃至虐杀。这些活生生的个人亲历的细节,单老的讲述能让听者反思战争、中日关系、民族危机等大问题。
第三遍听这部书,我带了一张八开纸和一支铅笔。画了一幅简笔东北地图,随着单田芳的讲述,跟随单家人的足迹,做一趟评书艺人之家的江湖之旅:齐齐哈尔、吉林、沈阳、长春、北京、鞍山、营口……每一个地方,留下了这家人的故事,也记录了一个普通的中国家庭的情感历程。去年秋天,我到沈阳,坐在旅游公交上,黄昏,经过北市场、三经路,恍惚中,我似乎看到七十年前那个叫“大全子”的孩子在这里的童年时光。我还专程去了沈阳北陵,在里面走了三四个小时,走遍了北陵的每一个角落。
从午后三四点的下午茶,听着评书,不觉暮色苍茫。
些须寒凉随着夕阳西沉包围过来,我裹紧披毯。午后时光消融在说书者沙哑的声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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