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春天装在口袋里

大众日报 2019-09-06 10:15 大字

纸上博客□耿立

在一次少儿创意写作课堂上,我问一个问题:“谁能把春天装在口袋里?”

一个屁股后绑着狐狸一样尾巴的孩子说:“在我睡着之后。”是啊,在一个孩子睡着之后,他什么事干不出呢,在他睡着之后,所有的星星都会来到他的房间里,从角落跑出的小仓鼠会扭开他的台灯,书房里的钢琴会自动演奏起来,各种瓶子、锅铲、拖把、短裤,都会跳起拉丁舞。睡着之后,在我们睡着之后,大地会给我们做出什么?

我说,大地给我们画出了一个一个的美学的格子。这个格子画在春天,秋天,也画在夏天、冬天。这个格子,是时间来画的,是古人用智慧来画的,这一个一个的美学格子叫节气,一共24个。

这个格子里有声音,像八音盒,古人的耳朵很敏感,不像现在的人,耳朵被噪音磨出了茧子,早早关闭了灵敏,变得麻木、倦怠。

古时的世界,一个声音响,到处都设有共鸣箱,树会应答,水会应答。

比如在惊蛰的时候,就听黄莺叫。

古人说惊蛰:仓庚鸣,仓庚的名字好,就是黄莺,这个小精灵,从《诗经》一直叫到《唐诗三百首》: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这是一只能搅乱深闺的鸟,这声音是撩人的,也可以挑破人的梦。惊蛰了,鸟声本是上苍给人类的音乐,是耳朵的享受。而对梦到辽西的女子,无疑是“弹弓”,弹弓发出的石子把她的梦击碎了。于是她就开始想到打跑鸟儿,把声音也打跑。

夏天的燥热是蝉带来的,各种声音在夏天的节气里,扯着嗓子,有低音、高音,如同一场音乐会,青蛙有和声,分多声部。

少年时的我,曾在一个夏日,与父亲拉排子车从故乡什集到鄄城送货物。天晚归来,当走过村北的河时,正躺在车厢里,睡意蒙眬的我被铺天盖地的星光和蛙声合围了。我仔细分辨不同的蛙鸣,然后默默地计数:一、二、三……怎么也记不下那壮观的旷野合奏曲,似鼓似锣,有弹有拨,有裂帛、有碎花、有茶盅跌落的清脆。但感到那时的喧闹乡村竟然是一个“静”字。

热是夏日节气的主调,要选夏日的代言,非蝉莫属。但蝉是跨界的,立秋,寒蝉鸣;而到了秋分呢,雷始收声,那就开始听蟋蟀叫。我有个幻想,我的同乡王禹偁在黄州太守任上,破如椽的大竹为屋瓦。他说住在竹楼上面,夏宜急雨,声如瀑布;冬宜密雪,声比碎玉,而无论鼓琴、咏诗、下棋、投壶,共鸣的声音特别好。现在,若是捉千百只蟋蟀,放在竹瓦下,一只蟋蟀说话,千百只蟋蟀说话。缓缓地、徐徐地说,沉沉地、快快地说,舒舒缓缓舒舒,从立秋说到冬至,把秋温奏成冬肃,那该多令人神驰。

我小时候,日子虽然清贫,但我生活在鲜明的节气里,活在自然里,秋天了,母亲说,秋分了,寒露了,该加衣服了;春天了,清明了,寒食了,母亲说:寒食寒十天,晨晨黑黑穿布衫。

但现在,人生活在钢筋水泥里,封闭了腿脚,又封闭了耳朵和心灵,二十四节气也渐渐被人遗忘,我曾读到一个令人吃惊的故事:

有一长年居住山里的印第安人,受一纽约人盛邀,邀他到钢筋水泥的城里做客。等出机场穿越马路时,那印第安人突然喊道:“你听到蟋蟀声了吗?”纽约人大笑:“您大概坐飞机久了,是幻听吧。”走了两步,印第安人又停了下来,说:“真的有蟋蟀,我听到了。”纽约人乐不可支:“瞧,那儿正在施工打洞呢,您说的不会是它吧?”印第安人默默走到斑马线外的草地上,翻开了一段枯树干,果真,趴着两只蟋蟀。

为什么城里的人听不到节气深处的声音呢?是他们的听觉退化了吗?不是的,而是他们的耳朵里满是车轮声、枪击声、演奏声、打桩声、滑翔声,种种人为的声音遮蔽了自然之声。久而久之,他们的耳朵淤塞了,美好的自然之声和自然的变化,就被关在了外面,身体机能退化了。

我不是要求人回到从前,我是想让人把从前的一些好东西拾起来,木心先生有首诗《从前慢》,我很喜欢,从前,时间,是从沙漏里看的,是从屋檐看的,从蜡炬成灰泪始干看的,也是从雨、霜、雪看的。

古人在那些节气里,不只是后人认为的迷信,我认为,那是一种从容的心,一种敬畏,一种浪漫。

古人认为,惊蛰的最后五天,鹰化为鸠。鹰,鸷鸟也。此时鹰化为鸠,至秋则鸠孵化为鹰。

谷雨的时候,田鼠化为鴽。阳气盛则鼠化为鴽,阴气盛则鴽复化为鼠。

立冬之日水始冰,又五日地始冻,又五日雉入大水为蜃。

最妙的是大暑,腐草为萤。这是多么浪漫的事,那些可爱的萤火虫是腐草而化,这才是化腐朽为神奇啊,这是古人的愿望。古人相信万物有灵,且这些动植物可以互相转化,像串门那样方便。

现在谁家的屋檐下,还有穿着燕尾服的燕子呢,她的剪刀还剪春风吗?还剪柳丝吗?

如今,我南迁到岭南,那种几千年在诗文中,在生活中,在节气中的燕子,真的,与我们的生活诀别了吗?那样,人的损失,心的创伤和阴影的面积,如何补偿呢?

如果让我许愿,我愿回到四季分明的二十四节气里,如果让我在一个精神的漂流瓶里写一个小纸条,那上面,我一定写上:到有鸡鸣,有炊烟,有母亲呼唤的年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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