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思缕缕忆旧院
我住的那条街叫单县路,用鲁西南一座县城的名字命名,22号院在街的东段,北面是火车站,南面是栈桥湾。院落的东端是民宅,西面毗邻广播电台。院落呈马蹄形,中间一座日本风格的小楼,四周是一圈平房。老人说,咱这院解放前是日本人的马厩,日本人就住在你们楼上,四周都是马棚,解放后成了居民大院。
我们的院落很幽静,住的人家不多。一条漫坡甬道,铺着青石板,从院子通向马路,门口有两扇木门,隔绝了街市的喧闹。上世纪五十年代我出生在这里,后来院里又陆续搬进一些人家,并且开始了它漫长的工业之旅。第一个是纺绳厂,属街道企业,生产各种绳索。没有生产场地,马路就成了露天车间,而我们的院子就是露天仓库。
当年院子很大,有些人家垦出菜地,从春到秋郁郁葱葱。我家没有种菜,父亲辟出一块空地,用木栅栏围起来,养了四只母鸡和一只公鸡。院里的孩子常跑来报告,说哪个院儿有一只公鸡。然后,我便把我家的公鸡抱出来,找上门去与人家的公鸡决一雌雄。
后来市区不让养鸡,那些鸡就被送到乡下。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我们院里经历了第二次工业变革,纺绳厂没有了,代之而来的是一个机声隆隆的织布厂,牌子上写着:青岛第四织布厂。
全院十几户人家,楼上住了三户人家,除了我家之外还有杨家和魏家,杨家的主人是广播电台的会计,杨大爷面孔严峻,我很少与他搭讪,见了面叫声杨大爷便躲到一边。有一次我在楼道偷着抽烟,偏偏被他撞上,这下完了,父母肯定要惩罚我。几天过去我平安无事,杨大爷没有告发我,再见到老人家的时候,笑容里便裹上了由衷的谄媚。可他不买我的帐,依旧板着面孔训斥我说,男人可以抽烟,但是你抽得早点了。
魏家的主人是电台的司机,我喊他魏大爷,魏家大哥是个英俊的男人,常到我家跟父亲聊天,很有男人的气韵。魏家二哥长得很高大,中学时曾经帮我打过冤家。和我交往最密切的是魏家三哥。魏家的四姐最漂亮,扎着两条大辫子,脚步总是那么轻盈,婚后生了个的儿子喜欢踢足球,踢着踢着,那孩子就成了中国足坛的一员骁将叫郝海东,我经常在电视里看他踢球,纵身一跃,连人带球就把人家铲出了底线。后来魏家搬到贵州路去了。
再后来于大叔搬进来,他在电台做保卫工作,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给过我一套军装。于大叔老家是山东荣城,冬天的时候,于大婶就带着儿女来青岛,我从于家小弟那儿学了一口地道的荣城话。
我们三家在这幢小楼里生活了很多年,三户人家从未发生半点龃龉,这对我们三家孩子性格形成起到了良好的作用。楼上的邻居和睦相处,楼下的邻居也十分融洽,孩子们玩累了,不管谁家径直闯进去,抄起茶壶咕咚咕咚灌上一气凉白开,回头瞥见橱柜上放着小人书,抓过来一头倒在人家床上翻看起来,等大娘大婶买菜回来,进屋一愣,哟,这是哪儿的野猫跑俺家来了。
楼下刘家砌着一盘硕大的炉灶,一张生铁鏊子用来加工煎饼。春天头茬韭菜刚上市,院里的人家便开始打牙祭,韭菜馅里拌上虾皮鸡蛋做成煎饼合子,闻上去香气诱人,咬一口满嘴生津。好多年里我常常在想,大院的生活很像煎饼合子,朴素而又让人回味。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们院又经历了第三次工业革命,织布厂搬走了,一个跟文化沾边的企业跟进来,叫建华印刷厂,从事毕升老祖宗开创的基业,院里的人不亢不卑地接受了这个现状。
在大院里我度过了童年、少年和青年时代,结婚生子直到1986年拆迁,两年后又回到单县路22号。老院原址上矗立起一座大楼,是那个年代最好的楼房。可当我推开窗子的时候,心里却有了莫名的惆怅。窗外还是那一片海,院子没有了,工厂的噪音也没有了,而且邻居们也很少来往了,早晚上下班,在楼道里碰上大爷大娘,叫一声,然后擦肩而过。
又过了十八年,因为火车站商圈改造,我们又被拆迁了,这一次整整12年,我们的新楼在老广播电台对面,我常常从阳台凝望,老院的遗址就在眼皮底下,成了一个停车场。在经历了三次工业洗礼和两次拆迁之后,单县路22号成了一部记忆的大书,而我是这部书里的一枚书签。
作者简介:叶帆,1953年生于青岛。 1980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共计300余万字,结集出版文学专著6部,拍摄影视剧多部(集),现为中国作协会员,曾任青岛作协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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