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后”在忧虑什么?从抑郁症中走出的我 想聊聊这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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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汤昊天
指导老师 | 吕永林
编辑 | 王迪
“你真的越来越像晓青了。”
“嗬!这眼睛嘴巴笑起来弯弯的多像啊!”
“你瞧瞧这奖状一张张的,也就晓青原来得过这么些奖状。”
从童年到大学,亲戚们总是在对比我和晓青。
晓青是我姑姑,可我对这个亲人一直不熟悉。她在我出生前就已经定居上海,逢年过节匆匆见面又匆匆分开。即便到了初二,我跟着父亲从合肥来到上海生活,和姑姑也依旧疏远。
但在一个敏感又骄傲的小女孩心里,怎么会允许自己与别人相像呢?我因为暗戳戳想要比过这个“和我像”的人,甚至收敛了对文科的兴趣,当了班里的物理课代表,报名各种理化竞赛班,还考入了理科创新班。
这样的头脑发热最终导致了我在学业上处处碰壁,身体以抑郁症的方式提醒我缴械投降。晓青是二级心理咨询师,顺理成章地来帮助我,就这样,我和晓青走得近了些。家门口上学的路被抑郁吞噬
我握着手里的铅笔,眼睛直愣愣地凝视着面前A4纸上的一个小黑点,随着眼神一点点聚焦,黑点在我的眼中越来越大,直到黑暗完全吞噬了我。一阵头晕,我索性整个人瘫在阳台的沙发上,抬头眼前的一团黑又一点点敞亮开来,却瞧见头顶上方吊着个晒得过干的袜子,一阵厌恶感袭来。
“天天,怎么样?是不是除了黑点外,其实你手里的纸大部分都是白色的呢?但你只注意到了那一个黑点,就像现在的你只注意到了生活里许多不如意一样。换一个视角看问题会不会豁然一些?”
哦,我都忘了晓青还在我身边坐着,我已经向她诉苦了大半天。她把手放在我背后,用掌心按着一个方向回旋转动。这大约是她心理辅导时的按摩技巧,只不过不论是她的各种安抚方式于我来说都没什么用。
“是不是有点累了,那我们今天就休息吧。”晓青见我恍惚,揉了揉我的后背,起身伸展了胳膊。
见她要走,我突然伸出手扯了她的衣角。“就……大姑你多说点吧,随便讲点什么。”我总觉得有一个人在耳边说点话,就不至于再一次落入无边的情绪黑洞。
“既然你在为了高考啊、未来啊烦恼,大姑就和你讲讲我那时高考的选择吧。”
与“70后”的一次对谈
晓青坐回到沙发上,细细讲起那些我从未听说过的事:我和你一样选的是理科呢,不过我是被你太外公逼着学的,那时候不都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么。不光你太外公,爷爷奶奶全都劝我学理,我高二那时候跟他们拗了半个月,成天对着墙上的作文奖状哭也没拗过,最后成了理科生。
填志愿的时候,我看着那些文科专业羡慕得心里直痒痒,只好在一堆看了名字就无聊的专业里选了地理。不过最开始我是想当导游的,想着导游能到处玩。我还去考了个导游证,真的在安徽当过导游,但实在是太累了!在大巴车上翻山越岭的,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到后来一上车就想吐,没几个月我就不干啦。
大学毕业那年,我选择去支教,就在我们老家附近长丰县一个初中,不过只有一年任期。的确,那时还挺有成就感的,县里的孩子虽然底子差,但很单纯,我讲什么他们都竖着耳朵听,调皮是调皮些,可没什么坏心眼。后来我很少再看到那么清澈的眼睛。
但我那时才二十几,总想着得去更大的世界看看,那张讲台太小了,凤阳也小,甚至合肥对我来说都小,四牌楼到五里墩每条路都熟悉得没什么新意了。再说,我那时候还有个记者梦呢,文艺青年嘛,想拿着笔杆子写点东西,就去上海了。
说来也很巧,我当时来上海就是在浦东,刚好赶上浦东改革开放,相当于是和浦东一起过了青春三十年了。最早在一家香港杂志社的驻沪办事处,算是圆梦了。只不过真的触碰到梦想的时候,也会发现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平时工作,外出办事时要踩着高跟鞋,从南京路走到淮海路,大冬天也要穿个短裙商务套装当花瓶。坐在办公室里,我也不过是帮老板养养狗。那是1993年,狗是用一千来块钱买来的“名贵狗”, 一领到我们办公的别墅来,杂志社的女生都围上去直夸好,好像一匹千里马被我们老板这个伯乐相中了似的,英文编辑还给它起名叫Docky呢。
老板在的时候,人人都Docky长Docky短的,老板回香港过圣诞去了,狗就被赶到别墅的花园里了。年前忙得谁都管不上它,结果给冻死了,编辑也被炒了。最先炒的就是那个英文编辑,还有几个女编辑,后来连总编也被炒了。
再后来,我就自己炒了自己,因为发现果然我还是站在讲台上更自在些。我还记得当时在日记里写呢,“那段日子唯一的安慰是多了一些经历,可自己在这些经历也中丢失了人生的拐杖。”
不过那时候也没想到,我在这个讲台一站就是快二十年了,毕竟最开始也没有说,一下子就发现自己在教育上有特别大的使命感或者成就感,没那么神圣。只不过是一个美梦破碎了,醒了翻个身再去做别的梦罢了。
从最开始在职校,语文、英语、理科,我都教过,像个补丁一样哪缺老师了就被补到哪。那个时候人才少,语数外的老师都不够数,我这个师范大学毕业的人当然就是“万金油”咯。一开始还很不甘心呢,想着自己一个大学生怎么只是在职校教教书,后来才习惯起来。其实现在想想,要不是在职校和那里的学生们斗智斗勇了那么些日子,我也不会发现心理教育的重要,更不会后来再去学心理学成了心理咨询老师,发现了真正所谓爱的事业。没有那时候积累的教学经验,我现在也走不了这么远。
所以天天,你看,大姑走了这么绕的路,才兜兜转转转到了想去的地方。这是姑姑在上海的整个职业经历。不过对我来说,回忆在上海的日子眼里是不会有光芒的。小时候在合肥的时候觉得未来可期,在上海后一步步迈向自己期待的未来,却发现 “未来” 的迷茫不是被不确定的光芒笼罩的神秘,那里似乎没有什么希望。于是我的眼光逐渐狭窄,兴趣什么的被抛在脑后,学习成绩成为了成就感的来源,每天在自卑与自大之间左右横跳中,前一天因为一次好的排名可能就斗志昂扬地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后一天就能被一张不及格考卷打落至尘埃里。
当然,这是那时候的我了,一个在上海,读高二的女生的忧愁。现在想想,这些当时的烦恼是有点傻,对于很多人来说就是屁大点事,也不止一个人劝过我类似“人到山前必有路”何必总想些有的没的这样的话。但,这些烦恼对那时的我来说却也很真实,因为我不曾为它们找到所谓出路。
姑姑走过许多弯路,可是她觉得,每段经历都是珍宝,她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你呢,现在还没有迈出第一步,倒不用太担心未来,先往前走走看呗,又不是说选择错了方向前面就是死路一条。选了自己不喜欢的课是挺麻烦的,不过木已成舟,只能往前走了。再说,你已经站在很高的平台上了,你们中学每年百分之九十九的学生都上了一本,就算你垫了底又多大事呢?”“00后”在忧虑什么
第二天,请了两周假的我去上课了,倒不是晓青的说教式鼓励和心理辅导有那么大的成效,把一个厌学在家的问题学生治愈了,反倒是她闲谈时和我讲的“青春故事”有意无意地又点亮了我内心深处的一丝希望似的,像盖茨比对岸的灯塔若隐若现的绿光那般,也成了我无望中的灯塔。
其实她的心理辅导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作用。晓青成为心理老师也快有十年了,出过书,辅导过很多学生,也的确帮助到很多孩子,但这几年,她越发觉得身边的这群“00后”没办法再用寻常的心理辅导帮到他们。
最近一次家庭聚餐,饭桌上家里人闲聊时,她说:“我现在辅导的很多孩子都是00后,家里条件都还不错,父母可能是管得严了点,但也不是啥严重的家庭问题。怎么就抗压能力越来越低了呢?好多都是因为好大点事就崩溃了,辅导也辅导不成,最后还得去医院吃药。”
我爸看了眼我,挑了挑眉,没好气地说:“哼,我看就是娇生惯养惯了,就该扔到农村里去吃吃苦。”
我想张嘴争辩几句,却没能想出说点什么,只好又低下头,吃着碗里的饭不吱声了。
饭后,我还在想着怎么去反驳我爸,刷着手机无意刷到了知乎热榜上“00在忧虑什么?”,翻了翻高赞的几个答案,脑袋里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般,高二时的愁绪又一下子翻涌起来。当时听了晓青的故事而在心里点燃的灯塔,也如盖茨比的灯塔一般,归于暗淡。
且不论是不是人人都能有晓青那样不断寻找、不断走出安逸区、不断前进的魄力,走出安逸区的年轻人们现在还能找到“留处”吗?还能“美梦破碎了,醒了翻个身再去做别的梦”吗?70后的晓青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00后的我思考的却是“阶级固化”,并为此感到迷茫。
更何况如今的青年们,尤其是00后们,接受着比上世纪的青年更好的教育,顺着越来越发达的互联网,在手机上划一划,似乎就能看到头顶的广阔天空。可当他们走着走着,就会发现风口上的行业很难再进入,想要触碰的天空还那么远,信念、追求、坚守遥不可及,也会审问自己: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思而无解,便导致了忧虑。
“天天,你现在去中文系啦?”
一个亲戚的发问一下把我拉回现实,我点了点头:“嗯。”
“哎呦哎呦,我们家不得了哦,晓青是大作家,天天是小作家!当真是姑侄俩一样一样的。”
我笑了笑,但愿真能“一样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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