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与蜡梅

新安晚报 2021-02-25 00:39 大字

□合肥程耀恺

在江淮间,立冬过后,蜡梅的花骨朵就像孕妇的肚子开始鼓胀了,到了冬至前,我家露台上盆栽的磬口蜡梅,枝横碧玉天然瘦,蕊破黄金分外香。上个周日与朋友伉俪同登大蜀山,林下,竹外,蓦然就有一丛蜡梅伸到面前,给你惊喜、温暖。我在手机微信上晒了几张蜡梅的玉照,北京的朋友就说:羡慕死了,燕地要到春节过后,才能见到伊人的倩影。

这让我想起困居西山的曹雪芹写《红楼梦》时,只在意“琉璃世界白雪红梅”,他让“妙玉那边栊翠庵中有十数枝红梅如胭脂一般,映着雪色,分外显得精神”,竟不曾给蜡梅留一席之地。这也难怪,红梅、蜡梅,虽共一个“梅”字,却分属不同的科、属。这么说来,栊翠庵有红梅无蜡梅,也不值得大惊小怪。鲁迅的故里在绍兴,他家的百草园中,就有一棵蜡梅,鲁迅有在北京住过的体验,所以写《野草·雪》时,先说江南的雪,再说朔方的雪。先生说江南的雪滋润美艳,雪野中有宝珠山茶与单瓣梅花之外,还有“深黄的磬口的蜡梅花”。相比之下,朔方的雪,就只有孤独的份儿了。

在合肥,有雪没雪,节气一到,当了孕妇的蜡梅骨朵,会准时把孩子亮出来,只是蜡梅的孩子“芳菲意浅姿容淡”,以至人们把蜡梅的花,唤作“素儿”或“寒客”。素儿与寒客,是乳名,也是统称,如果按品类分,花苞下垂,半开,像一口倒挂的磬,叫磬口蜡梅;花瓣细而尖的,叫狗牙蜡梅。磬口名贵,色娇香浓,多盆栽;狗牙皮实,发花繁密,多植于庭院、村野。在松江,还有一种“荷花蜡梅”,花瓣圆润,似荷花瓣,受青睐的程度,在狗牙之上,磬口之下。

故乡大伯家的中庭,栽的是枇杷,后院则有一株超过屋檐高的蜡梅。蜡梅盛开之时,大伯会命我剪下一枝插到梅瓶里,供在案上。待我稍长,进了学堂,开始背诵古人诗文的时候,对着蜡梅,大伯问我:读过苏、黄的诗没有?见我点了头,大伯才说:蜡梅本来叫黄梅。宋代元祐年间,苏轼与黄庭坚始命名为“蜡梅”,大概是花瓣有一层蜡质的缘故吧。所以,你要记住,是蜡烛的蜡,不是腊月的腊,弄不好,就会贻笑于大方之家的。

我在合肥定居下来后,家里红梅、蜡梅各养了一盆,我是不薄蜡梅也爱红梅的人。每年要给它们剪枝,每两三年要换一次土,一视同仁,不分伯仲。如此一年又一年,蜡梅寒冬飘香,红梅迎春绽放,都会让我心旷神怡。

几年前,有位朋友托我为她已故的闺蜜写一篇纪念文章。那是一位苦命的女人,带着三百块钱与希望,同男人由黄梅一起来到合肥拼打。历尽千辛万苦,灵光刚刚照到她的身上,却因一场医疗事故而殒命。为多了解逝者的生平事迹,朋友建议我去一次湖北的黄梅。此行由逝者的孩子陪伴。黄昏过后,车子开进浔阳江边的一个村子里,逝者的墓地就在进村的道旁。那个冬夜却不甚冷,薄寒而已,然而有香气伴着雾气从窗外飘了进来。我知道蜡梅的花香,宜远闻不宜近嗅,从而断定附近必有蜡梅,便叫那孩子领我外出走走,算是散步咏凉天吧。门前隔条路便是一片竹林,竹林之外,一条清浅的水沟横摆在那里,对岸恰好是一株盛开的蜡梅。我站在水边,只能看到朦胧的树影,我把头低下,尽情地呼吸清香的夜气,一瞬间似乎记不起人间的苦乐之事了。站了一会,孩子提醒别受凉了,回屋吧。我转身想再看那树一眼,恍惚见那树似人影,影影绰绰,飘飘忽忽。虽分不清眉目,却感觉像是在向我躬身施礼……孩子爷爷的家有客房,我与孩子拥被夜谈。孩子说,“我妈生前最喜欢的花就是蜡梅,刚才看到那一棵,是我妈栽的。叔叔,你的文章就叫江边的黄梅吧。我们这里是黄梅县,蜡梅在我们这里都叫黄梅的。”

世上真有这样的奇事,一个县,一个人,一种花,居然共有一个名字。后来文章写成了,题目当然是:《江边的黄梅》。

苏、黄二位大家所处的宋哲宗元祐年间,到现在,有一千多年了,人们大多对蜡梅的原名淡忘了吧,所以,我这篇短文题目,把黄梅放到蜡梅的前头,其实,两者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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