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过的饭盒
□合肥董祥坤
寒假后的一天清晨，我背起书包准备去上学，正在舀米烧早饭的母亲，随手从篓子里抓了一把米放进我的饭盒，并苦涩地告诉我：“家里米不多了，离麦收还有好几个月，省着点过，吃碗稀饭吧！”我鼻尖酸酸地点了点头。这一情景，发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我当时上初一，是走读生，学校离家有六华里，中午在校就餐要自己带饭。其实，母亲不讲我也心知肚明，在那个年代有饭充饥就不错了，要吃多吃好只能想想而已，现实中根本讲究不起来。不过，天天不离嘴、捧在手的饭盒，倒让我或多或少地产生了兴趣。
四方形铝合金饭盒，可一具多用，既能蒸饭，包括红薯芋头，又能在米饭上面放菜，还能把剩菜用开水一冲，盛着当汤喝。平时携带也方便，往腋下一夹，或者随手塞进书包即可。它比瓷碗轻便耐用得多，而且不生锈，摔不烂，即使受到磕磕碰碰，对凸凹处轻轻敲打一下就能马上复原，丝毫不影响其功能的发挥。
刚进中学校门时，看到同学们穿的衣服，背的书包，甚至说话的口音，都是各种各样的，唯有用的饭盒是一样的形状，一样的颜色和一样的材料制作。放在一起看，只有新旧之分，没有你我之别，不细看几乎分不清是谁的。为便于识别，不易拿错，大家就在自己的铝合金饭盒上刻上姓名或者记号。每到中午开饭时，学校锅炉上的蒸笼一打开，同学们闻着满屋飘香的米饭味，有序上前一瞅，很快就能取到自己的饭盒，不会因为一时分不清或拿错了产生不悦。
参军入伍后，看到连队有的干部战士用的是椭圆形的不锈钢饭盒，在饭盒底层的一边还加装了搭扣。既能把盛好饭菜的饭盒卡住，起到稳固作用；又能把搭扣当把柄，遇有烫手饭盒可端着把柄吃。对这改进了的饭盒，我喜欢地拿在手里，这看看，那摸摸，产生了一丝慕意，也想弃去旧瓷碗，换个新饭盒。一打听，战友使用的不锈钢带搭扣的饭盒，是亲人在所住城市给买的。我家在偏僻乡村，压根儿看不到这种饭盒。部队驻地是小城镇，也没有带搭扣饭盒可买。憨厚内向的我，懒得也不想开口麻烦人，就把这小小的期盼默默地埋在心底。
时隔不久，我随同地方政府机关的几位同志，到蚌埠市某厂学工。根据要求，我们自带行李，集中吃住在地处郊野的工厂。无论春夏秋冬，一日三餐到厂里食堂排队打饭，平时在食堂和职工坐在一起，边吃边聊；节假日端回宿舍单吃，有时兴致来了，还约上同事一起加个卤菜之类，算是改善生活。一天，我又突然想起了买带搭扣的不锈钢饭盒。为不失所望，我让家住市区的厂里职工，利用休息日去市百货商店打听并代买了这种饭盒。在食堂就餐时，我常喜不自禁地向同事和职工宣传它的优点。有时吃饭时间到了，我把勺子放进饭盒，卡上搭扣，拿在手里边下楼边上下晃动，让丁零当啷的响声，告诉听熟了的同事：“开饭啦！”时间一长，饭后洗刷时又对这种饭盒发了愁，因为每过一段时间，洗刷时要涂上牙膏或小苏打，用砂纸打磨，热水冲洗，方能去垢除渍，干净发亮。
调到部队机关工作后，或吃食堂，或回家就餐，碗筷均是现成的，用饭盒就很少了。一次，我参加战备值班，一天二十四小时原地工作，不能离开，吃饭由副值班干部替换，或有机关公务员送饭。那天，当与我参军时年龄相仿的公务员，把盛好饭菜的饭盒送到值班室桌上后，映入我眼帘的饭盒竟然全变了。虽也是不锈钢制作，但崭新锃亮，是圆桶形，多层次，手提式。我放下饭盒外架，打开盖子，把热气腾腾的饭菜一碗一碗小心端下。底层是雪白的米饭，中间层是荤素不一的炒菜，顶层是鸡蛋青菜汤。我边吃边赞叹：精致，美观，多功能，上档次。诚然，当时使用这种饭盒还不普及，多数是条件较好的单位和家庭使用。
不知何时起，普遍用起了一次性塑料饭盒。记得有一年，我乘坐普通列车，那时还没有高铁动车，从徐州经蚌埠去南京，要在火车上吃午饭。当身穿制服的列车服务员，推着装有塑料饭盒的餐车，从车厢过道一头走来时，我叫停她，掏出三元钱买了一盒。由于赶车，那天天不亮我就吃了早饭，到中午已饿得心发慌，吃起来狼吞虎咽没个相，不仅饭粒粘上嘴唇，还被噎了一下。尽管饭盒装得满满的，很实惠，但我只吃了一大半，肚子就很快填饱了，怕撑着难受，连开水也未敢喝。然后我用纸巾擦擦嘴，盖上饭盒盖子，弯腰放到座位底下。这时我顺势扫了一眼，发现车厢地板上到处是乱七八糟的空饭盒，有的旅客还用脚踢来踢去。我抬起头来，又起身打开车窗向外俯视，尽管列车飞驰向前，但我还是清楚地看到，铁路沿线全是白花花的空饭盒，被风吹得乱打滚。如此车上车下的环境卫生，在我头脑里瞬间打了折扣。我本想趁饭后好好打个瞌睡，可睡意却被造成这一现象的闭目沉思带走了。
前几年开始，一次性塑料饭盒已大部下架，逐渐淘汰，取而代之的是一次性纸质饭盒。多数桶状圆形，大小不一，以白色为主，也有少量的其他颜色。我到社区食堂、自助餐厅买快餐，去菜场买熟食，赴酒店聚餐后打包，以及疫情期间网上外卖送货上门，用的都是这种纸质饭盒，成了我不可或缺的生活伴侣。在我家里，纸质饭盒使用后，坏了的扔进垃圾袋，完好无损的留下二次使用，盛放一天三顿餐桌上的“残渣余孽”。纸质饭盒普通素白，颜值不高，容易碰破摔烂，保温也不咋样，但简便实用，成本低，大众化，符合环保要求，没有什么副作用，受到民众欢迎。
我用过的饭盒，尽管年代不同，变化多样，优劣迥异，可我一直深藏在心。它饱过我的肚子，暖过我的身体，也永远存有感恩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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