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上的月光

皖北晨刊 2019-12-24 18:18 大字

这是个沉郁的乐段,谱表上的技术提示标明,第一个乐句是抽弓,而且是抽弓到底,真是倒抽了一口凉气。乐曲的后半部分血脉有些活络了,但是那个挣扎在欲望和世界边缘的弓弦依然没有温度。江南的风似乎并不料峭,阿炳敏感的手指还是在琴弦上摸索到了日子的狰狞,他肯定哆嗦了一下。这个小道士顿时领悟了“道可道非常道”。

我和阿炳相识是在合肥的一家书店,我在书店卖的《二泉映月》的曲谱上邂逅了这位失去了眸子的浪子。那年的冬天真冷啊,单位扣发了我娘的工资,她从她干瘪的票夹子里挤出十块钱给我,我即刻辍学去合肥打工。在合工大教书的大姐知道我来到合肥,让另一位姐姐在合肥的大街小巷搜索我,江淮的风也学会像淮北的风那样抽打人,我哆哆嗦嗦地被姐姐带回家,看着夹着曲谱的我,她们一齐摇头,我耳边突然响起阿炳的呻吟。从那时起我开始把耳朵贴在谱表上,倾听一个生命,一个民族,一个世界。

阿炳是诚实的,他没有快弓,这个发现让我对他顿生敬意,二胡之胡先天就带有胡笳的基因,落满霜花的弓弦连接着千年雾重马滑,悠悠而起的慢弓和着一个民族心跳的节律,问君能有几多愁?大约从刘天华开始,二胡的弓法引进了提琴的快弓,这个二胡祖师爷的西化掉包了民族音乐的灵魂,包括《豫北叙事曲》《江河水》,甚至《长城》,这些曲子上段都流淌在黄河长江的航道里,下段会突然叛乱,突兀而至的快弓,马蹄般的节奏如疾风侵入古老中原的平坦辽阔。二胡,这个中国弦乐失守了自己的美学领地,快弓的侵入终止了民族音乐自身的发育,使试图进入现代性音乐语言的中国音乐遗失了路径。只有阿炳,他的一轮寒月依旧悬挂在我们的岁月里。

这些年我阅尽了谱表上的高寒区,但是吸引我的仍然是我们民族的歌吟。汉语世界的音乐是大地的旋律,是本然生命的直接呈现,是风吹山林,夏雷震震,是呜咽嚎啕仰天长啸的音乐化,是链接在母亲子宫上的音乐表述。我们没有巴赫、没有贝多芬、没有亨德尔,没有令人生畏的音乐技术分析,包括音程、和声与曲式。汉语世界简朴温暖的音乐语言像母亲那样站在家门前呼唤我们的乳名。不是约翰·威廉姆斯,不是肖斯塔科维奇,不是西贝柳丝——是拉魂腔激活了我们的泪腺。

去年深秋的一个晚上,我路过华夏前的立交桥,一位老人坐在立交桥上用二胡演奏《二泉映月》,这样的夜晚,霓虹灯的光亮遮蔽了天空,他还能看到悬挂在二泉上的一轮寒月,缓缓的推动着弓弦,缓缓的——

我入神地看着他,向他伸出手去——您好,阿炳!

徐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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