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年味”
父亲离世较早,留给我的印象远没有母亲那么深;但父亲的“年味”,却深深埋在我童年的记忆里。
我家祖居合肥南乡,世代务农,温饱难求,更无力求学,父母皆文盲。然而,每逢春节,家中布置还是充满了“文化”味。每年腊月中旬就要扫尘,彻底清除即将过去一年的烦恼和不顺,几间茅草屋被父母收拾得干干净净。腊月二十三,就要祭灶。在土灶烟囱与灶台连接处有一形似庙宇的空间,摆上香炉,烧香祭奠灶王爷。两旁贴的对联是:“上天奏好事,下界保平安”。腊月二十八,就开始布置堂屋了。由于我们弟兄几个尚年幼,帮不上忙,大抵都是父亲一人张罗。他将唯一像样的家具——竖板条桌摆在厅堂正面墙中央,先挂中堂画,再挂两边条幅。我上学后方知,那幅中堂字画是清代朱伯庐先生的《治家格言》,由张忠伟先生敬书。蝇头小楷,犹如版印。可惜的是,直到父亲去世,也未弄清那幅中堂画的来历;而且由于多次搬家竟然弄丢了。中堂画两边的对联是:“刚日读经柔日读史;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内涵丰富、对仗工整,字体苍劲有力,颇有文化品位。农家堂屋前后门对开,为了防止“穿堂风”吹皱字画,父亲在中堂画和对联外侧墙面上下钉了4颗小铁钉,用红头绳绕着铁钉扯紧,将中堂字画及对联伏伏贴贴地固定在正面墙壁上。中堂画前是八幅吊画,出自谁手,不得而知;但内容烂熟于心:“天有宝日月星辰,地有宝五谷丰登,国有宝忠臣良将,家有宝孝子贤孙;一炷清香达上苍,二支明烛照家堂,三教佛神常护佑,四时八节永安康。”父亲是文盲,挂字画挺费心思,好在字画上方有红丝绳,下方是轴,因此,上下不会颠倒;不过,八幅吊屏的排列次序就难为他了。我后来才发现,这八幅吊屏的背面都有数量不等、粗细不匀的黑杠杠,从一条至八条。或许正是这些摞起来的“黑杠杠”,压得一位“翻了身”的庄稼汉,始终难以彻底“翻身”。正因为如此,父亲对文化有着无比强烈的渴望。他虽然不谙《治家格言》,但笃信“子孙虽愚,经书不可不读”。记得在上初小时,有一次,我不知何故竟然逃学,父亲气得两手发抖,提着鞭绳在雨地里追打我,一直把我撵到邻村的小学校才罢休。我粗通文墨后就学写对联,虽然字体歪歪扭扭,但一向严肃的父亲还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因为他再也不用一到“年关”,就去附近小学校排队,求我的语文老师陈照甫先生写对联了。多年后,家中吊屏背后那些“黑杠杠”仍然在我的脑际萦绕、挥之不去,成为激励我奋发读书的动力;中堂画旁对联中的十六字箴言更是成了我的座右铭,伴随我及子女跨入高等学府,圆了“高知”梦。
除夕守岁,父亲总是睡得最晚,临睡前又把客厅洒点水、清扫一遍,再放一挂爆竹,然后关门休息。大年初一早晨,父亲照样第一个起床,先用刚入冬就劈好并晒干的木柴,在泥炉上烧茶。装水的是用白铁皮焊的壶,合肥方言叫“催子”。水催开后,大部分冲在竹壳水瓶中,留少许洗把脸,然后烧香拜佛。其实,厅堂并无佛像,只有一个天地牌位,上面刻着“天地君亲师”五个大字。也许是生活的重压,父亲平时就沉默寡言,这时更是一脸庄重。孩子们围在周围,也都不敢吱声,图个“闷声大发财”的吉利;然而,第二年照旧穷困。每逢过年,我们兄弟姐妹轮流添置新衣。可父亲总是穿着那件蓝粗布大襟长衫,虽然颜色洗得泛白了,但穿在身上仍然挺括、一尘不染。父亲深知,“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父亲虔诚地在香案前跪拜,迎接新岁的黎明。他把一个普通农民的信仰和期盼全都寄托在这三叩首中了。
岁月蹉跎,从父亲的“年味”中,我体味到昔日的苦涩和酸楚,更多的则是对美好的期盼。父亲当年挂的中堂画,尤其是对联中描述的读书育人的情景,在进入改革开放新时代后,早已变成了亿万农家的生动现实。欣逢己亥春节,拟了一副春联:“经天纬地大气磅礴功业可昂视,探宇和邦高山仰止精神当承联”。轻点手机,播向苍穹。既是告慰父亲,更是对祖国母亲的真诚赞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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