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山水的进退哲学
□合肥章玉政
徽州多山,“东有大鄣之固,西有浙岭之塞,南有江滩之险,北有黄山之阨”。山是阻隔,亦是屏障。千百年来,徽州人便在这万山环绕之中聚族而居,繁衍生息,以山水为血脉,顺天地之道轨,葳蕤出一个安乐自得的桃源境地。
身虽偏于一隅,心却俯仰苍穹。重峦叠嶂,峻岭险峰,遮住了徽州人投向远方的目光,却一直不曾禁锢住他们走出深山的梦想。无论是“十三四岁,往外一丢”的经商者,还是“经世致用,胸怀天下”的读书人,心头始终未灭“立德、立功、立言”的薪火,总希望能在世俗的烟火中寻一方世界,翻转腾挪,叱咤生风。可想而知,曾有多少年轻的梦想在这里萌生,又在这里出发,抵达远方。
徽州的山,雍容而厚重,绝世而独立,沉淀在徽州人的血脉里,成就了胡雪岩、江春、马曰琯等徽商“贾而好儒”的挥洒自如,成就了江永、戴震、胡适等名儒“开风气之先”的风流激荡,乃至成就了石涛、渐江、黄宾虹等画家的自成一派。相比之下,徽州的水,则安然自守又不失灵动,譬如新安江,无论内在如何激越奔放,表面上仍是缓缓游走于群山之间,将徽州人面对现实困境的勇气、执着与智慧,内化为“钻天洞庭”的纵横捭阖,一叶扁舟,往来江海,几分从容,几分坚定。
山,给了徽州人胆魄;水,给了徽州人气韵。一静一动,浑然天成,于不经意间,氤氲成徽州人承袭千年的进退哲学。如果说山是徽州人进退的精神依托,那么水便是徽州人进退的现实路径,即便真的“万山不许一溪奔”,在徽州人的奔走与努力下,总会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惊喜,到最后仍是“堂堂溪水出前村”。
其实,这也是大自然赋予徽州人的智慧之源。徽州山水,总是那么超然于物外,总是那么处变而不惊,就像徽州的人一般,出可经营天下,入则清高卓立。倘若翻阅徽州的典籍史册,我们或许会有一个意外的发现:徽州山水,一直是徽州人魂牵梦萦的精神家园。就像曾栖身于海外的胡适,口述生平,情难自抑,劈头第一句便是:我是安徽徽州人。
这是一种血脉的勾连,与生俱来,难以割舍。正因如此,徽州人总是看淡进退,进可仕,退而士,以进退自如的柔韧性、大智慧,静静栖息在徽州山水的怀抱里。从朱熹到戴震,从鲍志道到汪定贵,无论是春风得意还是怀才不遇,总喜欢回到故里,或营建书院传道授业,或构造庭院退隐自守,于万般喧嚣之后,归于平静,兀自沉思,自成高远。
或许,所有的出走,终究都是为了归来。正如徽州的山,还在那里;徽州的水,也在那里;那么,徽州的人,而今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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