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下的光阴故事
□合肥王纪波
我对书法的兴趣，似乎与生俱来。那一支支看起来平淡无奇的笔，在洁白的纸上，只消轻轻涂上几笔，便立马浮现出龙蛇飞动的字迹。这实在太奇妙，每每令我心醉神摇。我今年虽然才31岁，但从人生中第一次握笔，到现在已经足足有30个春秋。30年岁月，静静地从笔尖下流过，也见证着我身边的沧桑变迁。
1988年，改革开放10周年。靠着勤劳的双手，我们家住上了红墙黛瓦的砖瓦房。那一年，我刚满周岁，正趴在一张方桌上，伸手去抓簸箩中的物件。簸箩里面装满了农家能有的各种东西：稻穗，算盘，布头，秤砣……还有一支半截的铅笔。在大家充满好奇的眼神中，我一手抓住那支铅笔，往桌子上一砸，铅笔头立马就断了，桌子上留下一个黑黑的小坑。全家人一片欢呼：“我的乖乖，这是要出高中生了啊！”——这些都是从长辈那里听来的。那时候，家家户户虽然已经不至于忍饥挨饿，但是整个小村庄还是很落后，落后得连想象力都极度贫瘠，以至于把考上高中都当做一种难以企及的梦想。
1998年，改革开放20周年。这一年，我们家拉起了院子，还养了很多鸡鸭。而我的文具盒里，已经有了好几支铅笔、圆珠笔，一支英雄牌钢笔。一次无意间，从舅舅家得到一支小毛笔，我爱不释手，拿着它在地上、墙上、门上、小桥、涵洞等处写写画画，东涂西抹，好不得意。这支笔用坏了，我就攒钱到书店去买新的。那时候，一支毛笔八角钱，价钱倒也实惠，只是用着用着毛就掉光了。我还尝试着自制毛笔，杆子用竹子。至于毛，起初用麻，但容易分叉；后来发现鸡毛更好，从毛管上把细羽撕下来，扎成一束，写行书笔锋相当犀利，可是写正楷就不行了。有一次，我陪着母亲到县城去卖鸡，看到商店里有一支粗壮挺健的毛笔，毛色雪白，笔斗饱满，立马就看傻眼了。等到鸡卖完了，又从这家店门口走过，我盯着那支毛笔便走不动了。母亲看出了我的心思，二话没说，便为我买了下来。那时一只鸡才十几块钱，这支毛笔却足足花了三块钱！拿回家后，小伙伴们都争着来看我这支“天价”的毛笔，一个个都惊羡不已。
2008年，改革开放30周年。转眼间，我已经上了大学。因为有了国家助学贷款，我们家没有为高昂的学费发过愁。我从勤工俭学的钱中省出一笔，购置了一套自己的“文房四宝”，常常在寝室铺开一张宣纸，趴在地上，一气呵成地写着，酣畅淋漓，身世两忘，不知今夕何夕。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寒假回家，爷爷查出了癌症，我们一家人的心情一下子跌入了深谷。“钱”这个俗不可耐的字，突然成了横在我眼前的一座大山。万般无奈之下，我想到了自己手中的笔。趁着过年的光景，顾不得天寒地冻，我一连挥洒几个昼夜，写了几百副春联，拿到集镇上去卖。随着市场经济的繁荣，花花绿绿的印刷春联大量出现，手写春联显得黯然无光，我的生意不大好做。为了多挣点钱，我还蹬着三轮车，挨家挨户推销，遭受白眼和吃闭门羹自然是在所难免。到了一家名叫“阳春白雪”的面粉厂，负责人阿姨看了我带去的样品，很是欣赏，特地订了十几副。等到付钱的时候，她问我价钱，我报了四十元。没想到，她从抽屉里，一下子拿出两张百元大钞，递给我道：“你家的情况我听说了，这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我的鼻子一酸，本不打算要，但又无法拂去她的盛情，就收下了。雪中送炭的温暖，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铭心刻骨。这份情，我永远记在了心里！
2018年，改革开放40周年。当初没有人会想到，我这个农村孩子，不仅读完了大学，还读完了研究生。工作后，我有了自己的收入，笔筒里渐渐地插满了各种型号的毛笔，“纯羊京抓”，“花瓶顺提”，“乌龙吐墨”，“贡品狼王”，“白龙吸水”……仿佛《红楼梦》中所描写的，“插的笔如树林一般”。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别人给过我无私的帮助。而现在，我也要用手中的笔回报大家。每年春节，我都会去义务书写春联。在街道，在社区，在火车站，摆开一张书桌，在瑟瑟北风里，我就开始写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围满了人，有要“金玉满堂”的，有要“添福进喜”的，大家要什么，我就写什么，一概有求必应，累得腰酸手酸，我也乐此不疲。今年春节，我还给大家量身定做了一些嵌名春联。一位同事家的孩子名叫“若璞”，我就写了一副六言联：“此地有欢歌笑语，其人若璞玉浑金。”对联中，既饱含了对幸福人生的赞美，又寄予了对美好品格的期望。春节期间，在微信中，看到一家家门上贴着我写的春联，我的心中像吃了蜜一样甜。
小小的一支笔，在我身边，不离不弃，见证着沧桑变迁，记录着春华秋实。一年年风雨阴晴，一场场酸甜苦辣，都在笔尖下静静地流淌过。过眼的，并不全是云烟，还有充满人间烟火气味的光阴故事。我要用手中的笔，将这些故事悉心珍藏，在光阴的绢帛上，继续书写出更为动人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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