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母亲老了，和她打电话交流越来越困难，经常半个小时过去，都没有聊到实质内容。母亲虽然耳聋眼花，但有姐在身边照顾，免去了我们很多的担心。
父亲去世后，我们每年清明都要去扫墓，瞻仰献花，回忆美好时光，我们也知道这都是寄托思念的形式而已，后悔父亲在世时没能为苦底出身、热爱生活、热爱旅游、热爱大自然的他做些什么，我们幡然醒悟，再不能以工作重、家务多、孩子小作为少看母亲、少打电话给她的托辞和借口。父亲临终时与母亲诀别挥手的姿势至今清晰地记得，那手势饱含着多少牵挂，我们照顾好母亲，他才放心。说起来也怪，父亲在世的时候，母亲经常生病，父亲怕影响我们工作，一般都不打电话。记得有天晚上，我正在外面吃饭，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他紧张地说：你母亲病发作了，赶紧回家。放下电话，我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不知道母亲病重的程度，迈着像灌了铅的腿往家去。回家后，见姐夫已经在家，我们商量着把竹床当成担架，抱着眼睛紧闭、不断抽搐和呻吟的母亲躺在上面，急匆匆地向小镇上的医院赶去。那时，只要母亲生病，我们的工作生活都会受到影响。如今，父亲离开我们多年了，母亲却很少发病，难道是一向忠实厚道、体谅理解人的父亲在默默保佑！
这些年，有件事情很让我们兄弟自责。那是前年国庆期间，母亲来合肥，一直说眼睛疼痛流眼泪，我们带她去看医生，满头白发的老医生说是青光眼，与高度近视有关，眼底也不好，都80多岁的年龄，保守治疗吧。于是开了点药。回家后，吃药打针，可效果不大。有天晚上，我们兄弟都在，母亲说眼睛疼得受不了，让她吃了止疼药。稍后，她以我们每家都有事为由，坚持让我们回家。第二天早上，她说疼得翻身打滚了一夜。我们这才抓紧送她去医院。还是动了手术，但右眼却没有了视力。那次以后，母亲的体质像受了打击，明显下降了许多，我们后悔难过了许久：在省城，居然没能当天晚上送医院急诊，让母亲受了那么大的痛苦。
可有时候也会让我们受到一身惊吓，甚至产生恐惧。那是一年多前，母亲老是说腰疼，在小镇上医院看了医生，医生说还是去省城大医院看看吧。母亲自己没有感觉到什么，我们心里却纠起了疙瘩。省城的专家医生告诉我们说，可能不太好。我和大弟心知肚明，仗着母亲耳背，相互使个眼色，把有些话吞了下去。按照医生的要求，带着母亲做了多项检查，最后一个检查，医生说不建议做，年龄大了，有很多风险。建议开点药回家观察。回家后，我们没告诉家里其他人，在母亲面前也是强装笑脸。恐惧向我们袭来，我们在焦虑中度过了半年，母亲的腰疼居然渐渐好了，一块压在心头喘不过气来的大石头才慢慢放下。
前几天回去看母亲，她高度近视的眼睛突然很有神采，孩子般高兴地拉着我，指着按摩椅子说：“子孙们都这么孝顺，我一定好好活。”原来，远在英国读研的侄女，在和母亲视频聊天时，听她说天天腰酸背痛，想出去走走，可走不了几百米腿就像灌了铅，越来越不想出门。母亲无意，侄女有心，她在网上查找高档的按摩椅子，下了订单送了过来。多年前由于家境困难，母亲也养成了小气的习惯，这回，她也不例外地数说着按摩椅子价钱贵，可那神情却满是幸福。她合不拢嘴地说：“这椅子真有效果，就按摩了两次，出去走走感觉腿有劲了。”还拉着我们，让我们也躺在上面试试。这个镜头让我们想起，这些年来陪她下馆子换口味，带她去周边一日游舒畅心情，到商业综合体“妈妈衣舍”买花褂子，抑或牵着她粗糙、满是皱纹、青筋暴起的手在公园散步，等等，都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姐姐说过一件事情，有次请假照顾住院的母亲，先没被批准，姐姐脱口而出：“妈就一个，不要妈要谁呀？”气呼呼地站在一旁，没想到一向性格羸弱的姐姐竟然说出如此大胆的话。我们不能选择母亲，但我们有义务陪伴母亲，陪伴吃过千辛万苦、把我们养育成人的母亲，我们有条件、有信心努力拉长与母亲在一起的时光，在世上，有妈喊是最幸福的。妈妈，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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