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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河:19年未曾熄灭的烛光

安徽商报 2017-09-03 09:26 大字

◎人物:常河

◎年龄:40+

◎教书时间:1990-1998年◎所授课程:语文

◎现在职业:江淮时报副总编辑

◎讲述:常河

我知道,这节课必须上完,而且,这也许是我一生中最后一次踏上讲台。

所以,尽管下起了细雨,我还是在7点30之前赶到学校。

因为工作的变动,我将从此结束我8年的教学生涯。我所在的学校附近是合肥的中专区,本校代课之余,有时也到其他学校兼一些课。现在的安徽审计职业技术学院,那时还叫审计学校,我先是给97级一个班新生上语文。大概是嗓门比较大吧,隔壁两个同级班的学生经常被吸引过来,挤在走廊里听我的课。

客观地说,我不是个严格意义上的好老师,很少正儿八百地写教案,也对教案这种形式大于实质的东西深恶痛绝。当然,不写教案不等于不备课,相反,每一节课前,我都会收集大量的资料,只不过不是以书面形式,而是记在脑子里。所以,我几乎从不带课本上课,也很少布置学生作业。我更喜欢捏着一支粉笔,在讲台上走来走去,把前一天精心准备的文学欣赏内容加上临时的灵感,滔滔不绝地灌输给学生。

第二个学期开学前,学校教务处找到我,说那两个班你也一并带了吧,学生也有这样的要求。

可惜的是,刚给他们上了2个月的课,我就不得不与他们分别。走之前,我想把那篇没讲完的课文做一个了结,于是和学校商定,利用晚上的时间给三个班上大课。

走进学校大门的时候,却被告知阶梯教室电路故障。我正在犹豫时,三个班长跑过来,说,老师,上课吧。

那是什么样的教室呀。 100多盏蜡烛映照着学生们稚嫩的脸庞,他们的表情有些凝重,讲台上,也点亮了三根蜡烛。

我在寂静中走上讲台,那一刻,我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和沉闷的脚步。

课文是夏衍先生的《包身工》,没有太多的讲头,所以,我只用了半个小时就结束了正课。剩下的时间,我准备给学生继续聊沈从文的小说。

我在黑板上写下“边城”两个字时,有啜泣声从台下响起。我转过身,发现每支蜡烛背后,都有晶莹的泪花在闪烁。我知道,这课,是上不下去了……

扶着讲台,我说“我们,下课吧……”自己也开始哽咽。

潮水一样,我的学生从座位上站起,慢慢流向讲台。被他们包围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接过一本本伸过来的课本和笔记本,我一一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更大的哭声使我的手开始颤抖,没有人说话,只有越来越大的哭声。

一只手伸到我面前,透过朦胧的光线,我知道,那是一只女孩的手,我用笔在她的掌心写上“我是常河”的字样,然后,那女孩转身抱住旁边的女孩,放声大哭。

三个班长安抚着同学的情绪,我茫然地往外走,我的学生们跟着,在如丝的细雨中缓缓走向校门。那段路,平时只要一分钟,那晚,分明走了很久……

有人帮我拦了辆出租车,我的学生围着车不让走,一个男生把一本获奖证书送给我,至今我还记得他姓沈,是个除了学习就没有话的学生,他后来告诉我,那是他在学校获得的第一个证书。我拍拍他的肩膀,一句话也没说,我知道,证书拿在我手里,那样沉重。一个女孩哆嗦着从自己脖子上摘下什么,哭着塞到我手里,带着她体温的滑润,还有细细的丝线。

让老师走吧,班长抹着湿漉漉的头发和脸庞对学生们说。

隔着车窗,细雨中的影子渐渐变小变远。此时,我才让自己的泪水恣肆地流下。

后来,我才知道,女孩送给我的是她一直戴着的项链,是两个雕刻精美的小锁,那该是她最心爱的东西了。那个伸手让我写字的女孩,两天没有洗带字的那只手,最后,去照相馆把手和字一起拍了下来,再剪下自己的一张照片,合在一起封塑,托她的同学送到我家,她在照片后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戴萍萍。

那一天,我永远不会忘记,1998年4月6日。

第三天,也是晚上,三个班的代表,6个学生,找到我家。每个班买了一本相册,每个同学贴上自己的照片,在空白处写下他们的心声。在他们厚爱的祝福中,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使用同一个字“最”。一一翻看,我一一回忆起他们在课堂上的音容笑貌、他们天真淳朴的作文。泪水,再一次模糊了我的双眼。

那晚,是在我家吃的饭。吃饭的时候,一个女孩突然放下筷子,趴在餐桌边啜泣起来,另两个女生扶着她的肩膀,最后也抱在一起哭。受了感染的三个男生也默默地流着眼泪。我四岁的儿子显然被这样的场景惊呆了,也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

使劲地抽着香烟,我又一次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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