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江“淮军将领遗存”调查散记
□合肥季宇
随着疫情缓解，出行解禁，安徽省报告文学学会组织了一次赴庐江开展“淮军将领遗存”调研活动。我对淮军的历史一向有兴趣，曾写过《淮军四十年》《淮军》等书，对这样的活动当然兴致颇高。庐江是“淮军将军县”，曾涌现了刘秉璋、吴长庆、吴赞成、潘鼎新和丁汝昌五大督抚，其中刘秉璋、吴长庆、潘鼎新和丁汝昌都是与刘铭传同一时期的晚清爱国将领，在抵御外侮、保家卫国方面做出过重要贡献。
庐江“淮军将领遗存”分布较广，散落于8个乡镇11个村落。其中保存、恢复最好的要数吴武壮公祠。该祠位于庐江县东大街，始建于光绪二十年（1894年），是为纪念吴长庆所建的专祠。吴长庆是淮军著名将领之一。光绪八年（1882年），他临危受命，跨海赴朝，平息了朝鲜内乱，挫败了日本侵略图谋。此后率部驻扎朝鲜，为朝鲜稳定、建设和发展做出了贡献，受到朝鲜人民的爱戴。在其逝后，朝廷谥武壮，准于敕建专祠。据说，吴长庆的专祠全国有八个之多，庐江的只是其中之一，后来文革中遭破坏，直到1987年恢复重建，现为安徽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吴武壮公祠占地2000多平方米，由照壁、门楼、庭院、廊庑、厢房、寝室、祭殿等部分组成，照原样恢复。专祠内陈列部分吴长庆生前遗物。一些匾额内涵丰富，颇值一观。享堂匾额为“四国是皇”，语出《诗经·破斧》：“既破我斧，又缺我斨。周公东征，四国是皇。”意为吴的功绩可与周公平定四国相媲美。祭殿门前匾额为“勋追定远”，同样对吴评价甚高，把他比作平定西域的定远侯班超。此外，祠内还有一些高官名流题赠的匾额楹联等，除了李鸿章的对联“袍泽渐凋零，仗剑有谁怜我老；鼓鼙太悲壮，登坛犹悔用公迟”外，还有袁世凯题的“怆怀袍泽”匾额，悬于武壮公塑像左侧，十分醒目。袁世凯当年落魄时投靠吴长庆，由吴一手提携起来。如果没有吴长庆，也许就没有后来的袁世凯。因此，袁的题字对吴充满敬意。
据庐江县文联主席王升先生介绍，吴氏四代在庐江都有遗存。当年他曾任县文化局长，对此相当熟悉。吴武壮公祠拆迁也是他谈成的，所费32万元。现在该祠不仅在国内，在国际上亦有影响，每年都有韩国游客前来参观。他还说到一件事，当时有人找他，出售吴长庆手札数十件，价格3万元，十分便宜，但由于无法出账，只好放弃；现在别说3万，就是30万也找不回来了。提及此事，他至今懊悔不已。
吴长庆故里在庐江乐桥镇，位于岱鳌山下。这里是鱼米之乡，物产丰富。尤其是岱鳌山迥异于皖中诸山，有南方山川之灵秀，被誉为“庐江小桂林”。乐桥镇党委书记陈迎春对我说，岱鳌山形成与地壳运动有关，山上发现了不少海底贝壳等。陈书记来乐桥镇工作已三年，对文物保护和开发十分重视。这次调研活动便得到了镇上大力支持。吴氏家族在乐桥的生活遗存有多处，其中包括吴氏祖祠、吴廷香墓等。吴廷香是吴长庆的父亲，当年办团练，战死于庐江。吴廷香死后葬于祖坟。文革中吴氏后人为防他人破坏，将坟山掩埋，秘不示人，以至于长久以来吴廷香的墓在何处一直是个谜，直至不久前才被找到。听说我们一行要来调研，村人特地在荆棘杂草丛中辟出一条小路，顺着小路来到一处土坡，只见土中挖出一个半米深的坑，吴廷香的墓碑就在坑内。一村民拎来一桶水，洗去墓碑上的泥土，上边的字迹清晰可见。据说我们走后，村民还要将墓碑重新掩埋，以便加以保护。
吴廷香墓还算幸运，被保护下来，但有些遗存却没那么走运。如潘鼎新墓就损毁严重。潘鼎新，字琴轩，淮军名将，曾任湖南巡抚和广西巡抚，中法战争期间，他赴越抗法，指挥调度，多次负伤，为击退法军立下战功。后因蒙冤，革职回籍，直到死前才赏还原衔。离开越南（时称安南）时，他曾有诗云：“兄弟一军归故里，河山百战送蛮夷。”表达了喜忧参半的复杂心情。
潘鼎新故居原在庐江县郭河镇舒拐村（原广寒乡），现划归舒城，但他的墓地仍在庐江境内的冶父山镇明圣村。据说，潘鼎新看中此处，盖因此处风水极佳，周边有小李山、冶父山和高台山环抱，风水上称之为燕窝地，潘墓建于燕颈处。光绪十四年（1888年），潘鼎新辞世后，即葬于此地，为夫妻合葬墓。1958年平坟时，潘墓被毁。当时挖开墓时，发现尸体完整，尚未腐烂，村民骇然，于是架柴焚烧，棺材板打成水车、斛桶、门板等，附属设施当作挑河石等，据说墓碑尚存，沉入村中河水中。
此外，村中还依稀可见一些残破的石件等，均为墓葬遗物。如不加以抢救，就连这些遗存恐怕也会荡然无存。不过，总体来看，庐江县近年来对淮军遗存的保护正在逐步重视加强。从我们考察的11处遗存看，大多已列入县级文物保护单位，有的已经得到恢复或正在恢复。如万山的刘秉璋墓、石头镇的丁汝昌故居等，都已建成，而正在修建的刘秉璋纪念馆也接近完工。
刘秉璋是庐江淮军将领中功名最高、职务最高的一个，进士出身，选为庶吉士，授编修，出任过四川总督。中法战争期间，他指挥了著名的“镇海之役”，挫败了法国远东舰队的进犯。该舰队司令孤拔乃法军名将，在此役中负伤，不久死于澎湖。当然，法国至今不承认孤拔是因镇海负伤而死，学界对孤拔的死因也一直存在争议，但这一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镇海大捷粉碎了法国无敌舰队不可战胜的神话，而时任浙江巡抚的刘秉璋指挥有方，自然功不可没。如今的镇海战役胜利纪念馆，进门大厅就有“刘秉璋蜡像”，足令皖人自豪。
刘秉璋是儒将，官声很好。他与潘鼎新是亲戚，年幼时两人结伴进京赶考，家里派一个姓叶的仆人用小推车推他们进京。小推车上一边坐一人，千里迢迢，风尘仆仆，历经数月始达京城。由于这个仆人每天天刚蒙蒙亮便要催促两位少爷起身，后来便有了“叶蒙蒙亮”的绰号。再后来，刘、潘两人都做了巡抚。于是叶某便到处吹牛，说自己一车推出了两个巡抚，这倒也是事实。刘秉璋去四川赴任时，念其功劳，将其带往四川，哪知叶某自恃有功，放任自己，造成不良影响。刘秉璋得知，便将其送回老家。叶某愤愤不平，到家后发现刘秉璋替他盖了房、买了地，才算理解了刘的良苦用心。
庐江刘秉璋纪念馆，又称刘氏宗祠，位于矾山镇刘墩街道中部。我们到达时，该项目负责人刘峻（刘氏后人）老远就迎出来，一边带我们参观，一边详加介绍。刘氏宗祠始建于康熙年间，1861年遭太平军烧毁，1870年由刘秉璋捐款重建。后几经变迁，此地成为刘墩小学。为了尽早恢复刘氏宗祠，县政府早在2009年便拿出200万元迁走刘墩小学，交由刘氏后人重建，后因家族矛盾，工程受到拖延，预计今年10月可以峻工。刘氏纪念馆建成后，将与吴长庆纪念馆和丁汝昌纪念馆，一起成为庐江淮军文化和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以及环巢湖旅游景点之一。
四天的调研很快就结束了，但此行收获颇丰。最后一天，我们夜宿实际禅寺，在那里举行了座谈会。会上大家踊跃发言，提出许多建设性的建议。我一直认为，旅游除了观景、休闲、享受美食外，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了解当地的历史文化。记得多年前去俄罗斯，游览普希金决斗处，兴致勃勃前往，到了一看不过是个平常的树林，啥也没有，但却吸引了世界各地成千上万的游人趋之若鹜，这就是文化的力量。这些年，我也算去过国内外不少地方，有的地方由于历史文化资源缺乏，不惜造景、抢名人，以及编造故事来吸引游人，而我们身边有这么多资源，如不加以保护利用，岂不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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