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做书蠹 勿为书痴

江淮晨报 2018-04-22 01:01 大字

[摘要]与淘书达人谈淘书的乐与趣

专注淘书中。姚文学:1968年生于安徽肥西,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民俗学会常务副秘书长,合肥市作家协会会员,合肥市摄影家协会会员,平面媒体资深自由撰稿人。

读书人看书各有各的渠道和方法,大多数是自购,也有不少是借阅,还有不少朋友通过淘旧书,增加了阅读兴趣,又成为藏书爱好者。一年前,我注意到书友姚文学,他在自己的微信朋友圈连续发表了一系列有关淘旧书的甜酸苦辣……

晨书房(以下简称晨):关注您的微信很久了,发现您一直热衷于淘旧书,而且经常能够淘到不错的旧书。读书节来临之际,能否请您给读者谈谈淘书的那些事。

姚文学(以下简称姚):多年前,《读书》杂志上刊发过彭令先生的《藏书买书是世界上最合算的事》,文中说:“这世上只有买书是最合算的事。人家把自己的思想、理论、学说、感受,把他的经历、喜怒哀乐,绞尽脑汁地写成文字,又辛辛苦苦地印成书,花去了多少劳动,你却坐享其成,花钱就能买到人家的劳动结晶……”听上去,有点绝对,其良苦用心在于号召人们去爱书和读书。淘旧书,可以说是购买书籍的另一种方式。其场所在旧书摊、旧书店,甚至包括废品收购站和造纸厂,其乐在于淘选的过程,其趣在于一个“遇”字。

晨:还记得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淘书的吗?

姚:当然记得。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那时租房居住在合肥市城郊结合部的望江东路,上下班,路边常常摆有一个旧书地摊,因为喜欢读书,经过时,情不自禁会蹲下身来瞅上几眼,偶尔会买上几本,记得那个摊主是个精瘦的慈祥老人,戴着一副老花眼镜,至今印象深刻。但是地摊太小,旧书不多,并未给自己带来太多乐趣。当时还是跑新华书店、科教书店以买新书为主。

晨:以后怎么会兴趣大发,而且一发而不可收?现在经常去哪里淘书?一般多长时间会去一趟旧书市场?听朋友说,淘书也会有瘾,到时候就想去转转,是这样吗?

姚:2000年之后,我家搬到三里庵,这时候,才算淘书生涯的真正开始。三里庵距离龙河路老安大咫尺之遥,安大门前摆有多个书摊,校园内也有旧书店,而且周边的绩溪路、肥西路、合作化路上都有旧书店。每逢星期天总往那里跑,有时晚饭后也去。不去则已,去了,总会提回沉甸甸的一包。那几年从附近的张俊、弘知、行知和海云等书店淘回了一大批人文类旧书,让自己大大地开阔了眼界。旧书的魅力首先是价格比新书要便宜得多,而且基本八九成新,完全不影响阅读,只要你慧眼识珠。后来,安大门前取缔了书摊街,张俊旧书店也迁去了大学城,我的目光也渐渐投向了花冲公园旧书市场,还有市内的增知、三友谷等旧书店。花冲,每周逢周日上午开集一次。近些年来,一年四季,没有特殊情况,我是周周必去。当然,这个旧货市场去年已经搬到周谷堆市场了,但旧书摊大多还是原来的。至于旧书店,不定期也会去逛逛,如三孝口附近的博学阁、爱知、文采、芳知,去增知和三友谷要多一些。

淘书,经常会获得意外惊喜,那种兴奋,有大路上捡到大钞的感觉,非亲历者无法感受,因此容易上瘾。当然这项活动必须得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你首先要是一个喜欢书的人,一个对图书有情怀的人。

晨:淘旧书带给您怎样的生活体验?我看你微信朋友圈有系列“淘书记”。

姚:书海茫茫,无边无际。见的书越多,读的书越多,你才会发现自己读的书太少,像营养不良,有了这个发现,就会越发去寻找更多的书来阅读,并且觉得胸有点墨就狂妄自大是多么的羞耻。一本书里有三四篇文章或几个段落,甚至一句话,能让读者受益,作者便不枉作,读者便不枉读,购者也不枉藏了。过去在业余写作生活中,常常遇到这样的烦恼:用到某一方面的资料,只隐约记得在哪本书里曾经见过,颇费一番周转,仍然揭不开谜底,苦不堪言!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近年来,便在新浪博客中开设“淘书散记”“淘书脸谱”两个栏目,给淘来的书刊建立一份电子档案,一是便于查找使用,二是利于温故知新,三是可以和书友互相交流,享受淘书的乐趣。这些淘书后事,这两年我开始慢慢已经转移到微信上。

晨:除价格上的差别,旧书和新书还有哪些本质上的不同?

姚:有些书籍,本无新旧之别,旧的只是纸张,只是年代而已。新旧书籍,大致都有艺术和文献价值。而旧书,旧到了一定的年限,还具有了文物的价值,这是新书所没有的。藏书界有“一页宋版,一两黄金”的说法。每一本书既是一件商品,也是一件艺术品,在它的文字内容之外,还包括作者的身份、出版社的名号、装帧设计的艺术性、纸张印刷的技术性等附属元素。这些,每个年代各有特征,都能在那个年代诞生的书籍中有所反映。所以,淘旧书的活动本身,就带有回首往昔追溯历史的意味。也正因为如此,“书话”类小品上世纪之初即成为散文创作的一个品种。文化界如鲁迅、郑振铎、阿英、叶灵凤、巴金、孙犁、唐弢、黄裳、倪墨炎、姜德明等等,都是写作“书话”的能手。唐弢先生在他的《晦庵书话》一书中,观点鲜明地提出:“书话的散文因素需要包括一点事实,一点掌故,一点观点,一点抒情的气息;它给人以知识,也给人以艺术的享受。”我这几年坚持写作《淘书散记》,就是受到了唐弢先生观点的影响。

晨:人们往往觉得旧书很脏,带细菌,您怎么看?淘到的旧书会做消毒处理吗?

姚:随着科技的日新月异,六十年代以来的旧书还是比较卫生的。对于淘回来的旧书,针对灰尘、霉味,当然会及时清除,书橱里也偶尔会放上几粒樟脑丸的。我认为,春秋两季柔和的阳光是旧书最好的清洁消毒剂。

晨:您淘旧书,有刻意的方向和目标吗?每年在淘旧书方面的花费多吗?目前您有多少藏书?

姚:淘书人有专淘线装书,有专淘签名本,也有专淘网格本的。我淘旧书,无刻意的目标,但主要方向是有范围的。大致看重的对象有文史哲美、民俗、摄影、收藏、人物传记和书画理论等几大门类。到目前为止,我淘书藏书的目的不在于经济价值的攀升,而在于阅读吸收,和写作资料的积累。每年用于这方面的开销在五千元左右。自己的藏书数量从未统计过,目前应该将近万册吧。对于我这样的平民而言,书积得多了,也是一件十分烦恼的事情,几组书橱早已盛满,床头、桌肚、墙角,到处都是书。尽管这样,还在不断地往回淘。有时也梦想什么时候能够单独拥有一套宽敞明亮的房子,专门用于存书,可以分门别类,一目了然,那将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余秋雨先生在《藏书忧》里写道:“写藏书写出如许悲凉,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但我觉得,这种悲凉中蕴涵着文化品尝。”这大概也是天下万千书友共同的心声。

晨:淘旧书是不是和玩古玩的人逛市场一样有捡漏的心理,能不能给读者介绍些淘旧书捡漏的秘籍?

姚:在旧货交易市场里,淘旧书与淘古玩一样,都有捡漏的心理。经常去市场里淘旧书的人群中,分为几类,一类是真正用于阅读的;一类是拾遗补缺,企图配全手上成套的书;一类是各地旧书店的店主,是转手倒卖的;还有一类纯是收藏投资的。后两类人的“捡漏”心理很重,他们淘书时经常连翻也不翻,凭感觉一摞摞地收购。第一类人“捡漏”心理较轻,但也确实存在一点。一本旧书的价值高低由出版年代、品相、印刷次数及发行数量,还有是否出自名家,是否出自大牌出版社,是否作者签名本等多方面因素决定的。

我因经常淘书,无意中也捡过漏的。比如曾经淘回的吴祖光先生写的《画家齐白石》,北京出版社1956年一版一印27000册、孙犁先生的《老荒集》,上海文艺社1986年一版一印2300册,都是价值超过购买价格几十上百倍的。当然,这样的运气是很少碰到的,再说不转卖,它就是值再多的钱,也没什么意义。“物以稀为贵”是捡漏的一条永恒定律。对于那些珍本、善本、孤本等价格昂贵的古书,淘书人要慎之又慎,否则容易吃亏。藏书是一种文化,淘书也是一门学问。对于淘旧书,若想捡漏,必须拥有开阔的阅读视野,必须对中国文学史、藏书史、出版史、目录学等多方面都有所了解。淘旧书,淘古玩,都只有在实践中通过长期的磨炼,才能获得锐利的目光。

晨:从花冲公园到周谷堆旧书市场,又在多家旧书店留下足迹,您写下了那么多的淘书文字,是否准备公开出版?

姚:我写的都是自己淘书的经历,包括许多书籍的信息,当然愿意与更多的读书人共同分享。只是,这一类的内容,可能只会引起小众的兴趣。好在如今网络发达,所以并不影响与书友的交流。

晨:在淘旧书的过程中,遇到过哪些特别难忘的事情?现在做什么事都有圈子,淘旧书有圈子吗?

姚:旧书市场也是一个小世界。在那里,我也遇见过有人偷书当场被捉的难堪场面,令人心生悲哀!更难忘的是,逢雨天、雪天,明知顾客稀少,还有少数摊主推着沉重的三轮车坚持出摊营业。这种敬业的精神,我多次在淘书笔记中表达过敬意!

淘书是一项独立性很强的活动,必须全神贯注。世上的书,是永远读不尽的。面对一排排旧书,你总想觅得那些气味相投的,这就如同在熙来攘往的人间,你当然希望获得更多的朋友。我有过邀约朋友一起前往淘书的经历,因各人趣味不同,到了市场之后,便各奔东西了。全国有一大批对旧书情有独钟的人,过去在新浪博客中结识罗文华、王成玉、侯福志、季米等多位书友,现在随着博客的冷清已失去了联系。目前,我加入了几个有点相关的微信群,每个群相互交流不多,谈论淘书也少,可能有点时间不是忙着淘书,就是忙着读书吧。毕竟这两样都很占时间。

晨:您认为旧书的来源会不会枯竭?除了在市场上淘旧书,您尝试过在网上淘旧书吗?您觉得哪一种方式更过瘾也更实际?

姚:根据这么多年淘书的观察,旧书货源的确一年不如一年充足。合肥花冲旧书市场去年搬迁到周谷堆,空间大大缩小了,有几户已经消失,坚持下来的也就十几户,能够不断补充货源的就更少。对于这个市场的未来,真的难以想象。旧书市场是一块集散地,如果没有这么一个地方,淘书人与旧书摊主之间便失去了一座走到一起的桥梁;一座城市,也失去了一个具有历史韵味的文化地标。

我从不去网上淘旧书,除非急着需要用到某本有名有姓的书,才去网上邮购。淘书需要身入现场,面对实物,在眼花缭乱的一片书海中搜寻,你会觉得自己像一条忘我的小鱼,在悠悠的历史长河里畅游,有一种痛快淋漓之感!如果不去淘书,我无法知晓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优秀的作者、那么多优秀的著作。例如,今年年初,淘得北大教授朱良志的《曲院风荷》、作家沈宏非的《食相报告》,两本同是2003年出版的,一本是谈艺术的,一本是谈吃喝的,都写得那么风生水起,活色生香,读得甚是过瘾。淘书之趣在于寻找过程中聚精会神的那份专注;淘书之乐在于“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喜上眉梢。淘书的更大价值在于以书识人,相遇知音。这才是一种沁人心脾的音乐,一道春风沉醉的美景。

晨:淘书不为名利,既费时间又花金钱,究竟意义何在呢?长期淘书,必然就会藏书,您对藏书又是怎样的态度呢?

姚:古人云:神以知来,知以藏往。多数人淘书的目的在于阅读,涵养精神,塑造心灵。一本书一扇窗。多开几扇通透的窗,我们的精神居室就会更明亮一些,我们的心胸也会随之变得更加包容、平和。淘书行为的本身,也是一种浏览阅读、唤醒记忆的过程。日积月累,书淘得多了,确实存在藏书的现象。对于读书、藏书,读书界有“三忌二提倡”的说法,三忌是忌漫无目的,忌随波逐流,忌好高骛远;二提倡是提倡藏书读书用书,提倡脚踏实地。

我十分欣赏孙犁先生的一句话:“勿做书蠹,勿为书痴。勿拘泥之,勿尽信之。天道多变,有阴有晴。登山涉水,遇风遇雨。物有聚散,时损时增。不以为累,是高不平。”

晨报记者 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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