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蓟粥和地软饭

新安晚报 2022-04-13 08:28 大字

□巢湖孙远刚

母亲吃过“刺蓟粥”,我一回也没有吃过。刺蓟倒是很早就认识,小时候常挑它喂猪。

虽没吃过,但我笃定它不好吃,刺蓟在猪菜中都不算好的。可不知为什么,我却常常想起它,它就像母亲特地为我种下的一粒种子,一到春天就想要发芽。

春分跟前连下了两场大雨,回头冷让人穿上回头衣。想着刺蓟,我便骑车上了春水拍堤的滨湖大道。为防大汛,去年冬天,大堤的外围又加了一层,这层都是新土,上面生了很多野菜,苜蓿,剪刀股,繁缕,奶浆草,灰灰菜,独老蒜……我只寻刺蓟,想吃一回刺蓟粥。走了百十米长的一段堤,拣那嫩相的刺蓟挑了七八棵。没带铲子,徒手拔,手指被刺了一下;洗的时候,手心又被刺了一下。粥熬好了,揭开锅,米的熟香中有一股青涩气,粥呈淡绿色,刺蓟还是刺蓟,只是软和了,颜色由草绿变成了墨绿。我挑一根塞进嘴里,嚼嚼,咽了,味道和苦麻菜差不多,回味起来有微微的苦。我是做了难吃倒掉的准备的,却没有想象中难吃,我连菜带粥吃了两碗。

母亲只说吃过从没说好吃,她说还是“净米粥”好吃。母亲没有骗我,刺蓟也没有骗我。

在《救荒本草图谱》的“叶可食”部,刺蓟排在第一,它那带刺的样子,我一眼就认出。为什么排在第一呢?肯定不是因为它第一好吃,应该是它来得最早吧。缺吃的荒春头上,当瘪着肚子的人们眼巴巴地望向土地的时候,刺蓟来了。在清冷的风里,它跑在最前头。

母亲口中念叨的“刺蓟粥”,不是简单的粥,是一种小小的恩和善。

“地软饭”,有人叫它“鼻涕肉”,听着恶心,吃起来还可以。在巢北,我们叫它“地踏子”。

“地踏子”算得上时令菜,它总是在惊蛰响雷落雨后群出,为此也有人叫它“雷公屎”。年少的我们干什么都喜欢争,唯捡“地踏子”总是不慌不忙地,须等雨完全住了脚,我们才肯提篮出门。急什么呢?路边,河滩上,山上,石上,枯草上,到处都是。“有鱼不吃虾”,我们都找那些干净的石头,那上面没有草屑,整把抓,抓回来也好洗。捡满了一篮子,就近在涧湾里淘淘,淘干净再提回家。回家后,妈妈配点蒜段烧出绿莹莹的一大锅,我们用头号蓝边碗,一碗接一碗盛着当饭吃。古代也有人拿它当饭的,《本草纲目拾遗》记载:“晋葛洪隐居乏粮,采以为食,故名葛仙米。”

明代散曲家王磐作《野菜谱》,集“救荒野菜”六十种,谱成曲词传唱,其中就有“地踏菜”:“地踏菜,生雨中,晴日一照郊原空。庄前阿婆呼阿翁,相携儿女去匆匆,须臾采得青满笼,还家饱食忘岁凶。”试想,空山雨后,丽日新晴,捡“地踏菜”的少男少女,三三两两,于晴天旷野之间,边采边唱,好不惬意。王磐是江苏高邮人,和我们在一个方言区,同属于“江淮官话洪巢片”,他的“地踏菜”正是我们的“地踏子”。

“地踏菜”在西北叫作“地软”,那里的人们用地软作馅包包子,名曰“地软包子”。曾经的“当饭吃”,如今也时常在菜市上出现,绿莹莹的一筐,摆在那里。经过时,看它一眼,像是春雨故人来,很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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