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姥山岛

安徽商报 2018-04-08 00:00 大字

·钱红丽·

清明小长假,去了巢湖当中的姥山岛,桃花源一样的偏僻宁静。

岛上有一个小村,走着走着,我看见泡桐树在开花,浑身上下,几乎没长一片叶子。这棵树很有些年纪了,老得褪去所有枝条,只剩下一根骨感铮铮的主干,冒出几串紫花……那一刻,无比恍惚,瞬间决定,留在小村居一夜。

姥山岛四面环水,靠渡船才能到达。

我与孩子一起寻找居宿,打听了好几家,方才找到一处,讲好价格后,我坐在他们家的客厅里歇息,忽然发现好几户人家养了许多公鸡,意味着凌晨三点开始打鸣——我神经衰弱,一听声音便醒。那一刻有悔意,还是想乘船离开,可是,任凭怎么劝孩子,他都不愿回家,说非常喜欢这个地方。

这一晚,枕了一夜油菜花的香气,半眠半寐,山风依稀吹来蚕豆花的香味,豌豆花的香味,我睡在虚幻的水之上,醒神的花香之中……

黄昏,众鸟归林,八哥最多,一起停在树梢间,讲个不停。山下有水潭,成千上万只蝌蚪扭成一股黑绳子,在水里蛇行。这里的几棵辛夷,仍在开花,橙黄色系,纤尘不染。看见这样的辛夷,自然会想起王维以及《辋川集》。王维这个人就应该活在中年的春天,活在四面皆湖的孤岛之上,活在鸟鸣山更幽的诗歌版图里。

所有游客在五点半之前乘最后一班渡船离开,剩下我们一家三口,在山脚下拣拾黄昏。

这里有一座古寺,初建于东晋,历千年而衰落,残破不堪。有两位居士,义务帮忙,一位烧火的厨师,一名住持,没见着他,会客室里有一套功夫茶具,泛着光,有些年月了,仿佛刚泡过一壶茶,不便进去打探。天井里的牡丹开得正酣,白色的,无比宁寂;一株紫色的,尚打着花骨朵。我和孩子坐在花阶上,一会儿望望花,一会儿望望天,各自想心思。

喜欢这样的荒无一人的凋败,清虚,寥落,别有一股寂气……

寺院东面荒着七八畦菜地,烧火的师傅拿着镰刀正在除草。我问他,怎么不种些菜。他说,平日太忙了,要劈柴,买菜,烧饭,没有时间整理。寺院后面平房屋顶上,果然有一根大烟囱。师傅还说,虫子也多,种出的菜都被虫子吃掉了。这些年,一直有疑惑——为什么小时候跟着妈妈种菜的年月,没有那么多的虫子呢?

中国土地的生态系统,什么时候失控的,也不得而知了。

拿起锄头挖了几下地,一块黝黑肥沃的好土壤,一个劲地怂恿师傅春来一定种点蔬菜。菜地边缘有一畦地,被白色塑料布覆盖着。师傅说是,正在沤着的底肥,豆角秧子、南瓜秧子要用的。

——正是我所向往的地方啊。幽寂无人,一些些的衰落,两棵朴树站在那里怕也几百年了,刚刚萌发新叶,四望,皆是一望无际的湖水,大海一样雾气茫茫,没有边界。真想去挂单。白天给他们种菜,夜里写东西,一夜一夜,想必睡得香甜。

黄昏的时候,我与孩子在村里游荡,又碰到寺里烧火的师傅,他拎着一只桶,黑狗在他面前欢快地引路,乌黑的毛色里已然杂有白发,上了年岁的一条狗了,我们去时,他趴在院落的路上晒太阳,眼神温和,见惯了陌生人,永远放下了警惕,眼里有佛一样的光芒。我对着师傅惊讶一下,笑笑,他也笑,侧身而过。我回头又看看他,敦实的背影,仿佛有独自的意味,也是无边的寂寞了。他是庐江人,把一生都献给佛了。不忍问他有没有儿女。

若有儿女,儿女又怎么舍得让自己如此大岁数的父亲孤身前来僻野之地辛苦地生活?

回到城里,常常想起他来。一个人伶仃地生活于荒岛,劈柴,洒扫,煮饭,炒菜……没完没了的一日三餐。

他说话非常非常慢,特别结巴。我尊重他,耐心听他叙说一切日常琐碎……那一刻,他可以感受得到一个陌生人对于他的尊重。我说,你好忙啊,真不容易啊……他笑笑,仿佛有一点苦涩。

以后有空,我们还带孩子去看他,以及天井里那几棵白牡丹、紫牡丹。一株蜡梅高过天井的围栏,隆冬大雪之际,又是另一番景象吧。

晚餐过后,搬一只凳子,坐在湖边,四野茫茫。潮湿的雾气自湖中升腾,这时的巢湖犹如大海的广阔浩渺,叫人一句话说不出,唯有呆坐,一直到天黑。

这个村里,仿佛从来没有过年轻人。唯有老人,以及一口井。

一位老人在井边洗衣,我帮她打水。老人对我讲,这里的空气好,安静,树叶上没有灰尘。她说,不像你们城里,我是居不惯,那么多车子,吵死人……这里家家户户都是平房,整洁干净。每家门前都有枇杷树,正值挂果期,郁郁累累,隐在白墙黛瓦间。鱼鳞瓦上生着青草,苍翠柔软……随便坐在石阶上,望天,望水,淤积多年的体内浊气被悉数清空,鼻腔里被灌满花草的芬芳馥郁……

夜里,借了一盏矿灯,在山脚下闲走,天上是弯弯的细月,隐在薄云里,仿佛长了毛,恰便是古诗里的“毛毛月”吧,并非杜甫的藤萝月。天上没有一颗星星,四周漆黑。湖之对岸,有灯火,白练一样飘浮在天边,离我们很远很远。真是孤岛,1998年通电,至今没有自来水,我们用的喝的都是井水。

黄昏,与孩子四处闲走,又看见下午井边洗衣的奶奶,她坐在门口矮凳上嗑瓜子,咫尺之地,是菜园,青蒜壮硕苍翠,豌豆花幽幽白白,植物们一齐默默地生长着。

生长,也是一种陪伴,长情地陪伴,比如寺院里那条上了年纪的黑狗,对于烧火师傅的陪伴,比如这些蔬菜对于洗衣老人的陪伴……人与人的陪伴,终归是短暂的,唯有植物,唯有山水自然,对于人的陪伴才是永恒不灭的。

虽一夜未眠,但空气好,翌日,人依然有精神。用过早餐,我们又上山了。

整座山都是我们的——苍松高耸,枇杷树郁郁幽幽,茶园苍古……清晨雾气中的翠竹修篁,比昨日阳光下的更具审美;大片的杉木林,一棵棵,可合抱之。春天既萌发生机,也催生衰残没落——刺状杉木枯枝一根根落得满地,叫人想起儿时,去外婆屋后的杉木林捡拾枯枝,回来烧火——哔啵作响的往事。通往山上的,有许多小道,山幽气清,晨鸟众鸣,八哥最多。八哥这种鸟,气长,咏叹调一样,把一句话拉得太长,加上悦耳,我们只能倾听,无法插嘴。实在忍不住,朝树巅的它们打一声唿哨,嗬,不得了,它们不依了,说起话来,频率更加密集,密不透风,那一句句话,真长啊,可与西方小说的长句媲美,于人前,八哥终于炫了一次技,我们唯有倾听。

渐渐地,岛上陆续来了外人。我们悄悄乘一艘渡轮离开,风大,微微有一些凉意。行于茫茫湖上,回头看,那座孤岛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我们仿佛不曾去过……

新闻推荐

安徽水安成安徽省首家全国“双特级”企业

晨报讯2016年取得水利施工总承包特级资质、获评合肥市建筑业2016年度优秀施工总承包企业,2017年11月,成功晋升建筑工程施工总承包特级资质,同时获得建筑行业甲级设计资质,并成为安徽省首家全国水利、...

巢湖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巢湖市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

 
相关新闻

新闻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