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许海峰的故事 □本报记者 张建平
近日网上一则“第一枚奥运金牌获得者被免职”的消息令我十分惊讶，点击后才知是“标题党”耍花枪，内容实则为许海峰年满六十到点退休。
许海峰都退休了！想想时光流得也太快，距他夺得洛杉矶奥运会金牌已过去33年，距我与他同台竞技已过去35年。
同台竞技
1982年，我还在上高中，作为蚌埠市体委业余射击队的运动员参加全省第五届运动会射击比赛。比赛前几天，市体委花几千块钱购买的两支进口气手枪才到货，徐长生教练赶紧带着我们根据各自手型打磨处理握把，做适应性练习。到赛场才发现，只有一部分地市射击队使用进口气手枪，有的地市没钱买，运动员用的还是省体委发的国产气手枪，其中就包括许海峰。这种国产气手枪只卖一两百块钱，握把不可调，握持手感不好，稳定性差，易出故障，扳机也重，最大的缺点是精度低，跟进口气手枪没法比。尽管我们买的也不算高档货，但是拿在手里还是很神气，心里颇有优越感和安全感。
许海峰当时代表巢湖地区队，他本人在和县工作。因为1979年参加第四届省运会射击比赛成绩不错，大家对他比较关注。但同时参赛的还有省射击队的几名集训队员，他们才是各队关注的重点。当年10米气手枪比赛还是40发制，10发一组。参赛运动员近30名。我是第一次参加省比赛，心情紧张是肯定的。徐教练就叮嘱：只想着举枪、瞄准、屏息、击发，注意动作一致性，其他啥都别想。比赛开始后，我努力控制情绪，尽量不出意外弹。因为是新枪，老觉得瞄准器调整有问题，一个方向弹着点多了，就想调瞄准器，没想到矫枉过正，于是再调回来，这么一折腾，不觉赛程过半。这时候，赛场后区看比赛的教练队员朝我身后的射击位聚拢，我听到他们窃窃私语，好像有人打的不错。我也顾不了那么多，自己稳定情绪，把剩下的十几发子弹打完。
比赛一结束，有几个队的教练就过去向巢湖队祝贺，因为10米气手枪靶子距离不远，大概打了几环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到。成绩很快公布：许海峰获第一，我名列第六。前六名全部破省记录，这在安徽射击史上还是不多见的。
赛后，我看到许海峰的那张大脸还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当时觉得他比我年龄大很多，怀疑他有30多岁，其实只比我大9岁，只是长相太老成，一双大眼，有点眼袋，眉间距宽，表情包单一。
交而不集
尽管年龄偏大，许海峰还是被选调到省射击队集训，开始参加华东区、全国比赛。当年省射击队属体工二大队，驻地在合肥三里街老机场，手枪、步枪射击场都在一起。之后的一段时间，在省内赛场、训练场上我与许海峰还打过几次照面，因为年龄悬殊，没有交流。1983年夏天，省射击队从各地抽调八九名运动员到合肥集训，备战全国青少年射击比赛。蚌埠抽了三名，其中有我。在体工二大队集训期间，因为都在一个靶场训练，与许海峰见面多一些。成年人与少年还是玩不到一起的，特别是他又不苟言笑。当年省射击队有蔡正平、年士范等几名蚌埠队员，他们跟许海峰接触得多，觉得其人还是很厚道的。那一年是我在射击运动史上比较得意的一年，我在全国青少年射击比赛上获气手枪第四名。当年全省射击手枪项目在全国获奖的只有3人，另两人是许海峰和一个女子手枪选手。第五届全运会后，许海峰就到国家射击队集训，备战奥运会去了。
哥弟有别
我和许海峰没打交道，但和他弟弟许海波一起生活了一个多月。1984年暑假，全国青少年射击比赛集训，我和许海波都被抽调进集训队，一起练手枪。许海波年龄和我差不多大，我们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他还说起哥哥在家里的一些事，当时觉得很好玩，但说的是啥早忘掉了。兄弟俩个头差不多，但性格差太远，教练说许海波性格急躁、容易激动、控制情绪能力差。在景德镇全国比赛前，有一个专做运动员心理研究的老师给我们做测试，那个女心理学家好像姓毕，记不清可是毕淑敏，她当时还不出名。测试结束后，她对许海波说，我在北京也给你哥哥做过测试，你哥哥心理素质比你稳定太多，射击运动员心理素质比其他运动项目要求更高，你要向你哥哥学。
那时许海峰已在20天前夺得洛杉矶奥运会首枚金牌，给许海峰做测试应该是参赛前的事了。许海波性格确实不如他哥哥稳定，小口径手枪60发慢射项目——— 跟许海峰获金牌项目一样——— 比赛时，他在我身后的射击位，比赛中途我听到他把手枪重重磕在射击台上的声音，紧接着他被教练招呼出去，暂停比赛。我知道，他肯定是打了坏弹，说不定脱靶了，才如此气恼。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他当时的心理压力应该比其他队员更大，因为是许海峰的弟弟，因为有奥运冠军的光环，他肯定想把成绩打得更好一些。
无欲则刚
射击运动强调人要像机器一样，每发子弹都按照规定的动作精准地完成：装弹、调息、举枪、落枪、瞄准、调息、屏息、击发。在这个过程中，不能有一丝杂念，最高境界就是一种禅境，行话是“有意瞄准、无意击发”，意思是在瞄准的过程中自然调息，当瞄准点在靶心晃动幅度随着调息越来越小的时候，下意识地击发。优秀运动员可以尽可能多的排除杂念，但也不能保证每发子弹都如此精准，毕竟是人，克服不了七情六欲。射击比赛中这样的事例不胜枚举。我在1983年参加郑州全国青少年射击比赛时，当时主办方为节约靶纸，气手枪两发子弹才换一张靶纸，我开始两发就是10环重弹，也就是两发子弹几乎是从一个弹孔穿过的，一看打得这么好，赛前调整好的心态有点小波动，好在迅速调整。打完前两组，一组96环、一组94环，照这么打下去，6组570环，就达到一级运动员的标准了！当时心里就不淡定了，动作变形，勉强击发，把后面督战的两位教练气坏了。结果第三、第四两组成绩掉了下来，最后两组虽环数回升但已回天乏术，与第一名差了12环。
奥运会赛后许海峰回省队探望，他跟省队手枪教练说话时，我们几个小队员都在旁边听着。他说在奥运会集训期间，他的训练成绩、测试成绩一直没有王义夫高。王义夫50米手枪慢射60发成绩经常在590环以上，而他赛前最好成绩是580环。国家队是看好王义夫的，按他的训练成绩哪怕差几环都稳拿冠军，但当年他的心理素质还是没过关，没有许海峰更稳定、更优秀。
从容，淡定，是许海峰的性格，也是他的意志品质。我想，这或许是他取得成功的关键吧，因为荣格说过，性格即命运。
图片说明：1984年，许海峰获得我国历史上第一块奥运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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