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与溃战——小记1944年桂柳会战

南国今报 2015-05-11 12:56 大字

日军进击柳州途中柳州民众修筑工事《第四战区作战计划》影印文件

●刘汉忠

“豫湘桂战役”的第三阶段即桂柳会战，是中国军队以桂林、柳州为重点对日军进攻进行抵抗的一场战役。桂林保卫战至为惨烈，体现了中国军人誓死抗敌的血气。

第四战区的作战计划

《第四战区作战计划》的原件收藏于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记载了中方对桂柳会战设想与整个军事布置。笔者二十余年前，曾全文阅读并抄录。

1944年，日本在太平洋战争中惨败，制海权为美军所夺。为了拯救其散处东南亚各国几十万占领军，发起“打通大陆交通干线”的战略性进攻即“一号作战”行动。9月间，日军第11军从湖南直扑桂林；23军沿西江上梧州经桂平进攻柳州。日军进攻广西的目的，除要打通“大陆交通线”之外，还要摧毁桂林、柳州等地的美国空军基地，防止美机起飞轰炸日本本土。

1944年9月3日，白崇禧商准蒋介石，以第93军推进全州固守，同时向蒋建议：以杨森兵团由湖南九战区取道零陵入广西，准备参加桂柳决战；以李玉堂兵团进入湘桂路沿线侧击敌人，掩护全州侧翼。可是杨、李两兵团后来均未能如期进入指定地点。显然，此项部署未能得到蒋介石的坚决支持。9月13日晚，白崇禧召集张发奎、夏威、韦云淞、贺维珍、黎行恕等在他的桂林公馆举行会议，决定变更桂林的兵力部署：以31军的131师（师长阚维雍）及第46军的170师（师长许高扬）、山炮1营，重炮1连，集结桂林；第46军的175师、新19师机动使用。当晚，第93军放弃全县，撤退时焚弃子弹150万发和粮食一大批，由此军长陈牧农被捕正法，改以甘丽初担任军长。

10月13日，张发奎在柳州完成了《第四战区作战计划》的策定，15日，分别呈报给蒋介石和白崇禧。

张发奎将作战方针定义为：“战区以确保桂柳并掩护柳州空军基地之目的，决以有力兵团于荔浦、桂林各附近地区拒止湘桂路及龙虎关方面之敌人，以优势兵力集结于武宣东南附近地区，先击破进犯西江之敌，以利尔后作战。”

然而，事实上，战役情况是如何的呢？

惨烈至极的

桂林保卫战

对于桂林防守的前景，将士们一致抱有信心。临战前，白崇禧也谕告守城将士：“有白某必有桂林，桂林如沦敌，白某绝不幸生。”蒋介石派专机专员给桂系守城名将韦云淞颁发海陆空军一级勋章，诸将信誓旦旦：“与城共存亡。”但是，白崇禧飞返重庆后，程思远去看望时，注意到了他心情的沉重。这意味着广西局势的急剧恶化。

日军入侵桂北意外顺利，又侦悉桂林守军力量薄弱，便用3个半师团兵力，集中重炮、坦克和飞机，血洗桂林城。

桂林中国守军与敌进行了极为惨烈的对决。11月2日，日军形成合围态势；3日，开始进行逐点攻夺；4日，日军开始直接进攻桂林城，并且派登陆艇试图从水路攻击桂林。守军进行了异常顽强的抵抗，日军曾经27次冲入桂林市中心，都因为陷入巷战的泥潭使得损失惨重而不得不撤出。城区巷战也始终处于白热化状态。日军第58师团师团长在战报中称：“我师团在桂林遭到了广西当地土著武装的顽强阻击，这些土著武装的装备虽差，但是极为凶悍，至死决心甚浓，其勇猛为我军远远不及，我军士气低落到极点。”11月7日，日军见强攻伤亡巨大，急忙使用了大量的毒气弹攻击桂林各处守军阵地，守军大量中毒死伤。9日下午，城守司令韦云淞决定黄昏后向西突围，而不通知第一线部队。阚维雍闻讯，在交代部下之后，玉碎殉国。当晚20时，韦云淞、贺维珍率司令部、军部和两师师部及直属部队、预备队，从西门缒城而出。31军参谋长吕旃蒙在冲击猴山坳时战死，城守副司令陈济桓负伤，开枪自尽。10日17时，枪声逐渐减弱，桂林城陷落。守军1万9千余，1万2千人战死（其中一半被毒气毒死），7000多人因为中毒昏迷不醒而被日军俘虏。日军伤亡据日军大本营战报说：“皇军在桂林一役中阵亡1万3千9百余人，伤1万9千1百余人，失踪300余人。漓江之水为敌我两军之血染之为赤，此役（是）我一生中所经历到的最惨烈的战役，并非在于规模，而在于敌军之勇猛。”美丽的漓江整整有过近5公里的江面都是中日两军的尸体，战役残酷可见。

柳州的溃败

柳州城在河北，东西南三面为柳江环绕，只有北面是陆地。城周石山星罗棋布，形势险要。作为新桂系的军事重心，1933年就在柳州城北郊和河南郊外大规模营建城防工事，利用石山、岩洞，在隘路渡口建筑永久性水泥堡垒，环以深宽的防御壕。1944年8月，蒋介石下令固守3个月，驻军除加固原有工事外，在城北郊增建野战工事，市区十字街口和沿河要点建造很多水泥钢筋堡垒，布设美制的蛇腹形铁丝网，准备巷战。

直接进攻柳州城的日军只有1个师团、1个联队又1个大队，兵力不多，没有重炮坦克和攻城装备。然而日军攻城略地时，却没有遇到中方军队像样的抵抗。原因何在？

柳州在被日军合围前，张发奎召开高层军事会议，确定守城部队。原来蒋介石指定粤系62军防守，军长黄涛疏通张发奎，以援救武宣为名调出城外。杨森集团军的37军是蒋系部队，罗奇不愿归杨森指挥，把部队开走。20军军长杨汉城是杨森的侄子，张发奎也不好要他固守柳州。众人目光落到26军军长丁治磐身上，丁觉得无法推辞，勉强答应。其实丁治磐自有计划，他把步兵调出城外，留几门大炮在城内，让人们远处听到炮声隆隆，以为城中正在激战，其实是空城计。时任第四战区长官部参谋处长的李汉冲回忆：张发奎于柳州会议后，即向蒋汇报部署情况，并说现敌以十万之众合击柳州，我军均系败残之余，杨集团号称三军，实际不足二万人，现虽勉强布置，亦难期能久守，要求增援两个生力军前来，方能挽回颓势等语。蒋不但没有应张之要求，反而将正向柳州推进已经到达河池的陈素农军撤回南丹，改归贵阳汤恩伯指挥，并严令张督率杨集团必须确保柳州，其他部队均不得退入黔境。张转告杨、丁，对丁说：“我绝不要求你死守柳州，只希望你尽力支持，愈久愈好”。不料这一席话，却为丁不战而走有了根据。

日军第11军在进攻桂林的同时，得知柳州城防薄弱，司令官横山令第3、第13师团主力从桂北直扑柳州，会同桂平方面日军，从北、东、南三面包围柳州。第13师团于11月6日由永福直攻柳州，第3师团于7日占领雒容后向柳州进逼。日军发起攻击，守军隔柳江河与日军先头部队对战1天后，即以张发奎的“我不要求你死守柳州”为由，不待敌主力展开，就弃城撤离，向宜山退却。其他部队也是与日军稍一接触即溃逃。张发奎率第四战区长官部从宜山一直逃到贵州六寨。

战后记事

1944年11月10日，日军第11军第13师团部队攻进柳州城区。

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火田俊六在他的日记中有如下一段话：“桂林、柳州均于今（十）日分别在中午十二时及上午十时予以攻陷，并已发布公报。此两地之攻陷较预期迅速，不胜欣慰，足堪庆贺。”日军参谋总长梅津大将于11日将战况禀奏日本天皇。从战争全局来看，日军发动桂柳作战以及整个豫湘桂战役，徒劳无功且得不偿失。日军战史也认为：“日军主力深陷中国西南大陆地区，面对美军从东面而来的攻势，显然已处于不利态势。故日军突进桂柳地区的意义何在，实在值得检讨。”

战前，白崇禧曾向史迪威说，“发动广西民团，全面协助军队抵御敌人的进攻”。史迪威看到的却是失望。他在10月14日的日记中说：“9点半启程去柳州，研究集结和进攻计划，全部相当悲观。”白崇禧所自豪的广西民团了无踪影，“为保卫桑梓而战”的许诺并无兑现之实。国军各部争相保存实力，“桂柳会战”最终成为大溃败。守土诸将的表现，当然使人民大失所望，受到全国舆论指责。人们对这些将领的偾事与无能进行了针砭，流传着一副对联：

桂省府数次搬迁，宜山不宜，都安不安，百色百变，从此凌云直上，安居乐业。

四战区再度撤退，向华失向，夏威失威，云淞云散，盼望龙光返照，气煞健生。

当日军继续向西推进，逼近贵阳之时，重庆一片惶恐。蒋介石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抗战以来从未有过的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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