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酒招待东瀛客话语当年满面羞● 河南省安阳市 尚 广 郭 英
那时我还在广西凭祥服役。1993年秋季的一天，驻军政治处接到县委通知，邀请部队首长参加市委、市政府一个比较特殊的欢迎会。由于我是驻军记者，也接到了通知，赶紧准备照相机、采访本及有关物品。临行前，宣传科长特意交代，部队首长酒量不行，你除了搞好本职工作外，还要照顾好首长，关键时刻替他饮几杯。说实话，我还是有一点酒量的，也就痛痛快快地答应了这项额外的任务。
到达会场才知道，该县与日本国的一个城市两年前结成了友好城市，两方的领导每年都要互访，还要举行经贸洽谈会，隆重而热烈。这天的欢迎会就是为了远方的来客特意举办的，当地党、政、军领导都参加。欢迎仪式过后，午宴开始了。
由于还有特别任务，我有意识地坐在领导主桌旁边的偏席，好靠领导近些。同桌有四位日本客人，两位年龄约70岁的老者竟然会说汉语，大家各自介绍，才得知他们是当地两个株式会社的董事长，是专程随访问团参加经贸洽谈会的。
宴会规格高，招待用酒档次当然也高。果然，酒先上来了，居然是德胜酒！两位日本长者连连赞叹，“嚯，是宜州德胜酒，荣幸荣幸！”“怎么，两位老先生以前喝过德胜酒？”好奇的我上前问道。“当然当然，五十年前就品尝过。”那位名为川崎良冬的老先生边微微点头，边感慨地说：“用德胜酒招待客人，可是这里最高的礼遇啊。”“那么川崎先生，您第一次喝德胜酒是在哪里？”“呃，这……”他顿时语塞。旁边的老者叫小林光一，见此情景，他十分难为情地低声说道，“对不起，川崎君和我一样，五十年前都在中国。”我的脑子猛然醒悟，五十年前，正是日本侵华战争时期！“那你们……”我马上明白了川崎为什么忽然语塞的原因。“是，非常惭愧，日本在错误的时间发动了一场错误的战争。我们就是当年的日本鬼子。”川崎满面羞愧，很不好意思地告诉我们。
真是想不到，我居然和老鬼子兵坐在了一起。大家都不好再说什么，席间竟然寂静起来。还是小林老先生首先打开了尴尬局面，“是啊，川崎君说的是实话，可惜现在日本还有一些人企图美化那场侵略战争，不敢承认历史，这实在令人气愤！”听了他的话，我马上接过腔，“但是你们与他们不同，你们的可贵之处在敢于面对历史，敢于承担罪过。”“谢谢，谢谢，可是面对这德胜酒，我实在羞愧难当。”川崎连连摇头，“五十年前，我才十六岁，就被当局强行带到中国了。我到过广西，喝了不少宜州德胜酒。说起来，我们也是那场战争的牺牲品，但运气好些，总算没有死掉。”“哦，川崎君所在的部队还是比较善良的。可是我在的那个部队就残忍多了，我手上也沾着中国人的血。那时，我比川崎君还小，只有十五岁，就被强编入伍，到中国湖南了。”小林沉痛地讲道，“那时日本军队青壮年战死的太多了，只好把国内那些年龄更小的年轻人强编补充入伍，我们都是些娃娃兵。遥忆当年，不堪回首哇！”“算了算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来，咱们干一杯。”我有意缓解一下气氛，端起了酒杯。“好好，干一杯！让那些往事随风去吧。”大家纷纷站起身，将杯中德胜酒一饮而尽。“两年前，我又去了趟河池，是自己悄悄地去的。”川崎放下酒杯，“我特地到烈士陵园敬献了花环，向中国人民谢罪！”“川崎君，您做得对。我也非常希望自己有机会为中国做点事情，所以，当听说来友好城市开展经贸业务，就毫不犹豫地随访问团来了。”小林踌躇着，“能为友好城市的经济做些工作，就算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吧。”“对，小林君说得好。但是我有心事，五十年来就没有平静过，对当局在处理历史问题的态度上，我深感不安。”川崎望着小林，“让我们一起努力，多多宣传当年，让现在被蒙蔽的日本年轻人知道当年日本的罪恶，更多地了解历史的原相！”“你们的言行令人敬佩！”我赶忙替他们斟上德胜酒，“两位老先生，我们总是说，以史为鉴，展望未来，你们才是真正的勇者！来，我敬你们一杯！”
由于这个缘故，我没有完成科长交代给我的特殊任务，害得我们部队首长喝了个酩酊大醉。等他醒来，我把当时的遭遇报告给他时，他不但没有责怪，反而用欣赏的目光望着我，“行呀，有外交官的风范嘛！”
一年后的一次例行采访中，听当地报社的同行说，川崎良冬和小林光一两位老先生已相继作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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