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镇高中为何日渐式微？——— 以永福县百寿中学为例
▲由于招生数量的不断减少，偌大的百寿中学校园里，显得空荡荡的。
▲百寿中学课堂上的中学生。
?发展体音美特长班，成为百寿中学探索出的一条适应自身发展的路子，但仍然发展困难。图为老师在辅导学生 素 描 作业。
物理课上，老师的热情很高，可学生的文化课基础薄弱，理解起来仍然有困难。
尽管经过各方面努力，百寿中学的办学条件有了很大的提升，但仍然招生困难。图为学生宿舍楼一角。
□本报记者景碧锋通讯员夏冯斌
眼下到了5月中下旬，又一年的高考即将来临。可以说，这是一所高中最重要最紧张的时刻，也是各高中实力的一场比拼。自从恢复高考以来，乡镇高中和城市里的高中一样，为大学输送了诸多学子，培养了各行各业的人才。但是，近些年，乡镇高中的发展遭遇到了不少困难，招生、升学都不容乐观，一些县甚至已经没有了乡镇高中。其中的原因是什么？我们把目光投向了位于桂林市西南部的永福县百寿中学，试图通过对这所拥有70多年办学历史乡镇中学发展的追溯和回顾，探讨乡镇中学的发展。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百寿中学进入了发展的“黄金时代”
5月中旬的一天，记者从永福县城出发，乘车往西北行驶，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到了永福县百寿镇。“永福有福，百寿有寿”。1952年以前，这里曾是百寿县城。走在大街上，多条宽敞的街道，熙熙攘攘的行人，到处是做买卖的，让人感觉到这里不同于普通乡镇的繁盛。
位于百寿镇的百寿中学，目前是永福县唯一的乡镇完全中学，坐落在于百寿河畔、永宁古城边上。镇上人称其为寿中。
初夏时节，走进百寿中学的大门，校园里到处郁郁葱葱。占地面积达70亩的校园里，矗立着教学楼、办公楼等。我们到达的时候是上午，除了上体育课的师生外，偌大的校园里静悄悄的。硬化的水泥道路，长满草的操场，让曾经同样是在乡镇中学就读过的记者能感受到乡村中学特有的质朴和静谧。
百寿中学已经50多岁的吴继纯老师领着我们参观校园。他为此专门找来一本几年前编撰的百寿中学校志，根据校志，边参观边翻阅边讲述。
1942年以前，百寿县没有初中，县里的小学生毕业后要跋山涉水到桂林去读初中，1942年，百寿中学的前身百寿县立国民中学创立了。直到1969年，百寿中学才正式招收首届高中生。由于当时的国家政策，从1969年到1976年，学生高中毕业后即回乡务农。直到1977年全国恢复高考，学校高中生才第一次参加高考。
翻阅校志可以看到，从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的第一年，一名叫做曾志辉的学生考入广西农学院开始，到1995年考入湖南大学的雷惊天，在这将近20年的时间里，除了个别年份，百寿中学几乎每年都有学生考上大学。其中，1981年考上14名；1992年考上8名；1994年考上14名。学生考上的高校中，除了广西大学、广西师大、桂林地区教育学院等区内高校外，也不乏像中山大学、武汉大学、北京广播学院、中南工业大学等重点大学。1991年，1名叫秦缙的女生在高考中夺得永福县的文科状元，考入湖北地质学院。
在1999年扩招以前，能考上大专及其以上，就成为人们通常说的“考上大学了”。在百寿中学大多数老师的眼里，从恢复高考到1995年的这段时光，成为这所学校的“黄金时代”。当时，在永福县，县城唯一的高中——— 永福中学以理科见长，而百寿中学文科比较出色，形成了自己的特色。
生源不断减少，办学规模缩小，学校险被撤销
继续翻阅校志，百寿中学的历史从1996年开始有了一个转折。除1998年有一名学生考上四川大学外，像考上区内广西师大这类高校都已经很少很少了，考上专科学校逐渐多了起来，2004年以后，大多数学生考上的都是职业技术学院。
吴继纯告诉记者，升学情况确实是反映学校变迁的“晴雨表”，百寿中学也就是从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开始逐渐萎缩的。因为升学成绩不理想，学生不断流失，到现在百寿中学高中部3个年级、9个班级的学生仅300余人，主要以培养艺术体育方面的学生为主。
如果要寻找原因，其实校志里记载得很清晰。从1969年到1981年，永福县分南北两片招生，在百寿中学读高中的学生，基本是龙江、三皇、永安、百寿4个乡镇的；1982年到1985年，永福县开始实行永福中学、百寿中学在全县招生制度，并且永福中学优先。当时这一招生政策遭到百寿中学的强烈反对，因此从1986年秋季开始，县里恢复以前实行的南北两片招生制，即永福中学招南边5个乡镇的初中毕业生，百寿中学招北边4个乡镇的初中毕业生。
然而，1989年，百寿中学招收的1986级学生没有一人考上大学。“这是百寿中学自1977年恢复高考以来的耻辱”，校志里面这样写到，似乎还不解气，紧接着加了一句话，算是对于考砸者的具体注解：“这一年考砸了的是百寿中学高58、59、60三个班的学生。”似乎是这3个班的学生影响了这座学校今后的发展，也导致学校日后不断的式微。
从1987年秋季开始，永福县再次实行倾斜于永福中学在全县招生的政策，此后政策不断倾斜，逐渐成为永福中学招生从高分往下选，招满额后，百寿中学再招。
到了1998年，位于县城、原来只有初中部的永福二中开始招收高中班，该县的招生次序又有了变化，即招生的次序为：永福中学—永福二中—百寿中学。
由于百寿中学的招生规模不断萎缩，为了平衡招生，对乡镇中学实行扶持，2009年，永福县实行新的招生政策，即：永福中学招满后，永福二中和百寿中学平行招生。
“其实，即便是这样，大多数学生还是选择二中。他们愿意在县城，不愿意来乡镇。”这就导致学校规模不断变小，到如今一个班级只有30个左右的学生。学生减少，整个校园里空荡荡的。
3年前，永福县跟桂林许多县域一样，决定撤销乡镇高中，将其统一到县城集中办学。在县里调研征求意见时，遭到百寿镇及周边众多乡镇人大代表和群众的反对，比较集中的意见认为：百寿镇作为永福县北部四乡镇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如果百寿中学撤销，将对古城的文化产生很大的影响；同时，北部山区有相当一部分学生家庭的经济比较贫困，保留百寿中学，可以让这部分学生在乡镇上学，消费相对低一些也可以读高中。因此，百寿中学才保留了下来。
如果不变革，百寿中学的情况将更糟糕。
学校开始探索特色化办学
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永福县招生政策的倾斜，加上全县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南移，百寿中学已经不可能再跟永福中学在生源上进行比拼和竞争。因此，百寿中学在改善自身基础设施条件的同时，也在寻求新的出路。
百寿中学所在的百寿镇，是原百寿县城，这里有百寿岩和永宁古城墙，是永福县仅有的两个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深厚而悠久的历史文化即便是永福县城也是无法比拟的。而学生生源的文化基础课相对永福中学比较薄弱，因此，经过百寿中学师生多次反复协商，重新定位，决定取长避短，坚持特色办学，将学校办学的主要目标定位于以培养体育、艺术类的考生为特色，这样文化课成绩要求相对比较低，适合百寿中学的实际情况。
这两年，每年高考中，百寿中学的音乐、美术、体育三个门类特长班的考生，每科都有10人左右考上二本以上的院校，升学率能达到90%以上，学校因而成为广西师大艺术学院的优质生源地。而永福其他高中的考生，每年能考入二本以上的基本也就是三四个。
然而，即便是如此，百寿中学生源数量依然不断减少，这两年，整个高中的学生数量总体维持在300人左右，即每个年级只有100人左右，现在还在持续不断地减少。由于人数不断减少，2014年，百寿中学不得不跟百寿镇初级中学合并，成立永福县百寿中学，成为一所完全中学。
到如今，很多百寿中学的老师，对2000年后百寿中学的改革和重新定位都深表认同，认为这样的变迁让百寿中学走出了一条可行的路。如果不变革，百寿中学目前的情况将更糟糕。
乡镇高中为何日渐式微？
百寿中学的变迁，可以说是乡镇中学变迁的一面镜子。
市教育局基础教育科学研究所副所长阳志清给记者解析了乡镇高中发展和萎缩的前前后后。
乡镇中学大规模的发展，主要是恢复高考后，在山区人口比较集中，交通不便，距离县城又比较远的地方设立的，像百寿中学的发展就是乡镇中学发展的典型，灵川的大圩中学、临桂的两江中学等都具有这样的特点。
然而，从上世纪90年代起，乡镇中学开始不断走向萎缩。如今，桂林的乡镇高中从最初的25所减少到18所，龙胜、资源等县已经完全消失，其余各县基本保留一两所乡镇高中。而百寿中学由于对办学目标进行了调整，可以说，在目前的乡镇中学中相对还是发展得比较好的。
乡镇中学和县城中学，在地位上是平等的，都是县直单位，其主要影响是地域上的不同。
从地域上来说，县城是全县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县城中学可以得到政府财政支持，加上近年来很多县区建设示范性中学，硬件设施、师资等方面都加大了投入和建设力度，如今桂林12县5城区基本每个县区都有示范性高中。而乡镇高中由于不属于义务教育阶段，政府投入较少，基础设施没有得到改善，优秀师资流失严重，升学率不断下降，导致其不断萎缩，百寿中学就是很好的一个例子。
此外，乡镇高中老师的待遇、职称、办公环境、个人发展等各个方面也颇受限制。记者在百寿中学看到，在电脑如此普及的今天，百寿中学的老师都达不到人均一台，只能每个办公室配备一台电脑。
而从社会发展的具体情况来看，前些年由于经济发展相对比较慢，人们出路较少，读书跳出农门成为很多人唯一的出路。这些年，随着经济的发展，交通的便利，人们对优质教育资源不断追逐，很多农村优质生源开始向城市流动。加上计划生育、撤点并校等政策和措施的实施，很多乡村上学人数减少，影响了乡镇中学的发展。
撤销还是保留？现实中的纠结和尴尬
近几年来，桂林先后撤销的几所乡镇高中都合并到附近的县城高中了，被合并的乡镇高中在设施、师资等各方面都提升了一个层次。
然而在阳志清看来，尽管目前乡镇高中的发展日渐式微，一些乡镇高中被撤销是大势所趋，但部分乡镇高中在短时期内不可能被撤销，因为其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仍然承担着当地农村相当部分学生的高中教育，是乡镇及附近的文教中心。对于这些乡镇高中的发展，阳志清认为，政府不能一味地想着如何撤销以优化教育资源，而应该加大对乡镇高中的扶持力度，帮助其进行改革，让其发挥其本身应有的社会义务。
现实中，即便是百寿中学自行努力变革，仍然面临着被撤销的可能。长期得不到财政的扶持，办学条件差，很难吸引学生和老师。招收不到优秀的生源，留不住好的老师，依靠自身很难真正走上长远发展之路。这些都是学校要应对的难题。百寿中学的一名老师说：“学生争着往县城、桂林走，老师又何尝不是呢？”学校目前的情况显然不是大家所盼望的。乡镇高中该何去何从，面临着现实中诸多纠结和尴尬，如何破解这些问题，仍然需要多方面的思考和努力。
□本版摄影：记者景碧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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