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石刻史上的又一新发现
本文作者自拍桂海碑林博物馆韦可祥、鲍刚工作照
□秦冬发文/摄
2020年8月29日，周六，上午11时许，我正在街头创城值守，桂海碑林博物馆的韦可祥发来微信问我：“还在捡垃圾？轿子岩来否？”午饭后，我驱车来到轿子山，由此揭开桂林石刻史上的又一个新发现！
轿子山位于翠竹路南面，紧邻湘桂线。轿子山有两个岩洞，位于东面半山腰的叫轿子岩，岩内有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址一处，岩口有明嘉靖三十八年造石塔一座。位于西面山麓的叫释迦岩，岩内有摩崖造像与摩崖石刻。我来到释迦岩时，韦可祥、鲍刚、邓志强三人正在采拓岩内的摩崖造像与摩崖石刻，文史爱好者王晶则将两件刚刚拓好的石刻拓片拿到岩洞口拍照，一件是北宋杨书思的题名，另一件仅有“灵川匠人秦公余”七字，“灵”字竟然是简体字。
拍好两张石刻拓片的照片后，我进到岩洞里，爬上十几米高的脚手架，来到韦可祥、鲍刚旁，他俩正在拓一尊佛像。在这尊佛像的右边，有一件摩崖石刻，刚刚椎拓完成，宣纸还没撕下来。这件摩崖石刻高40厘米，宽59厘米，它就是我要说的桂林石刻史上的又一个新发现，因为就我们所知，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这件摩崖石刻从未被人发现，也从未被人记录进任何一本金石著作，这件摩崖石刻的发现准确回答了这尊摩崖造像的雕凿年代。这件摩崖石刻距离今天已有1076年，它就是[五代·楚]秦弘遇撰轿子山释迦岩造像记。兹将我辨识、断句的造像记内容胪陈于后：
夫密契情畋，已圆心愿。谬叨主维，获睹华岩。此山者，以几代劫来镇临彼土。往过坛信本备兴隆创建，立于福田，即先任陇西道鸿之置也。巍峨绝境，布十六园之圣人，正座金仪乃释迦之慈父。弘遇幸观精妙，堪种善芽，时启心诚镌装一像，未经数月，俄及毕工。号慈氏之下生，写龙花之正相。弟子从志心专贮，彻品六通，遂于寝之中遇一婆罗圣者，赞言功果，指示缘由。一云弘遇有亡日，爱妹见在幽关地狱，乃三禅间内，其中苦趣极是难闻，承此善因，还须自在；二得本身之内，万获福芽；三已圆弟子之愿心；四则遍霑于来往。其目坚礭。聊伸碑之词。时甲辰岁大唐开运初年。金上乃石主临朝之号，漓水是楚王(扶风)霸业之都。闰十二月二十六日。弟子：知十五里铺务秦弘遇记。
据2003年6月5日立于轿子山东麓的一块“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桂林石刻”保护碑介绍说：“轿子岩摩崖造像位于释迦岩内上壁，造释迦佛一龛一尊，善跏跌座，左手按膝，右手上举施无畏印。像造于北宋早期。岩内左壁有北宋政和二年(1112年)杨书思游岩题名刻石一件。”就在这块保护碑的前面，仰面躺着一块早前立的保护碑，经仔细查看，其内容就是新立的保护碑的内容之所本，只不过“善伽趺坐”四字在新保护碑上被刻成了“善跏跌座”，正确的写法应该是“善跏趺坐”。从东麓这块保护碑书刻的简介内容可以看出，早期的研究者并不清楚释迦岩内佛像旁还有一件造像记，之所以说“像造于北宋早期”(按，桂海碑林博物馆网页在“轿子岩石刻及造像”一页则说“推断造像时代为北宋早期”。)大抵是因为“岩内左壁有北宋政和二年(1112年)杨书思游岩题名刻石一件”的缘故。杨书思的摩崖题名写道：“郡别驾杨书思行县，过开山释迦岩，僧云白同来。政和二年壬辰岁除日。”石刻上的“郡别驾”“年壬”五字已经缺失。杨书思之所以称其为“释迦岩”，自然就是因为秦弘遇在岩内雕凿了这尊释迦佛像的缘故。如今因为发现并采拓秦弘遇撰写的这件造像记，我们终于知道镌装岩内这龛佛像其实是有着明确的时间的，即“甲辰岁大唐开运初年”，并不是模糊的“北宋早期”。
那么，甲辰岁大唐开运初年又是哪一年呢？按甲子每60年一轮，唐代有5个甲辰年，但都没有开运年，均被排除，笔者以为，这里的甲辰岁是指公元944年，这一年正处于唐朝灭亡以后的五代十国时期。这一年干支称甲辰年，是五代中的后晋出帝石重贵开运元年。这一年也是十国中的楚文昭王马希范开运元年；这一年还是吴越成宗钱弘佐开运元年、荆南文献王高从诲开运元年。此外，这一年又是南唐李璟保大二年、南汉李晟乾和二年。只是我不确定秦弘遇在这篇造像记中为何要写作“大唐开运初年”？“大唐”二字着实令我费解！因为这一年距离大唐王朝灭亡已经37年，距离后唐灭亡也有8年了，若秦弘遇尊十国中的南唐为正统，就应该署时间款为大唐保大二年。另外，后晋天高皇帝远，事实上此时的桂林是在楚国的管辖范围内，因此我认为宜将这里的“开运初年”理解为楚文昭王马希范开运元年。
还有一个让我迷惑的地方，是时间款“甲辰岁大唐开运初年”与“闰十二月二十六日”之间为什么要插入“金上乃石主临朝之号，漓水是楚王(扶风)霸业之都”这样两句话？“楚王”二字我理解当指马殷。马殷(852—930)，字霸图，唐末五代时许州鄢陵人，五代十国时期楚开国君主。开平元年(907)，后梁太祖朱温封其为楚王，定都潭州(今长沙)。天成二年(927)，后唐封其为楚国王。而石刻上字径较小的“扶风”二字窃以为当指马殷弟马賨。据马賨在桂林开元寺立金刚经碑署名云：“静江军节度、桂州观察、制置等使、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师兼中书令、使持节都督桂州诸军事、守桂州刺史、上柱国、扶风郡王、食邑五千户马賨建。”马賨被封为“扶风郡王”。“漓水”自然是指漓江了。至于前一句“金上乃石主临朝之号”的“石主”二字，本指石制的神主，与木主对应，但在此处它是与下文的楚王对应的，莫非是指后晋出帝石重贵，或者后晋高祖石敬瑭？只是“金上”二字又是何意？我不清楚。在日期中间为什么要插入这样两句话？着实令人费解，令人猜疑。难不成是当年的口号？石刻上的迷惑有待解答。
综上所述，轿子山释迦岩内有一龛佛像，这是早就知道的，但在佛像右边还刻有一件造像记，这却是第一次知道，桂海碑林博物馆的韦可祥、鲍刚、邓志强三人也因此成为采拓这件造像记的“第一人”。至此，桂林石刻大家庭中又多了一件五代十国时期的摩崖石刻，一件造像记。
我想要告诉大家的是，秦弘遇于新任十五里铺知务之际，镌刻了这尊释迦佛像，而且秦弘遇的这龛摩崖造像比2013年公布发现的桂林龙泉寺故址后余万雄等人的摩崖造像还要早9年———余万雄的造像记写于五代十国中的南汉乾和十一年(953)十二月十八日。此外，秦弘遇造像记在目前所见桂林所有摩崖造像记中内容是最丰富的，字数是最多的，有262字，它比余万雄的造像记足足多出97字。当然，秦弘遇的这龛摩崖造像也是目前所见桂林市保存最为完好的一尊，用韦可祥的话说：我还以为是新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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