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的“桂林三宝”

桂林晚报 2018-03-12 10:20 大字

《历史的静脉》图书封面

■黄伟林

■前言

“桂林三宝”作为桂林市著名的特产,早已为广大读者所熟悉,然而“桂林三宝”在将近80年前的抗战时期有何特点,又为寓居桂林的文人们留下了怎样的印象?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黄伟林所著《历史的静脉———桂林文化城的另一种温故》一书,以一种新视角,为我们介绍了“抗战桂林文化城”的种种过去,令人读来手不释卷。本报特选刊其中一篇文章,以便读者了解到抗战时期的“桂林三宝”是有多受欢迎的。

“豆腐乳、辣椒酱、三花酒”组成的“桂林三宝”命名何时定型?以我的孤陋寡闻,不得而知。

不过,可以知道的是,抗战时期,豆腐乳、辣椒酱、三花酒三种食品,在桂林已经爆得大名。

豆腐乳可佐吃面食

在熊佛西的文章中,豆腐乳和三花酒已经进入了“桂林三宝”,熊氏对豆腐乳如此描述:

“豆腐乳,更是名不虚传,非常细嫩。纯香,有一点儿辣味而不吃辣椒的人也能吃,是佐稀饭最好的妙品。近来有人以之代牛油佐面包吃,其实以热呵呵的烧饼抹上一层豆腐乳,亦必别有风味。以豆腐乳的卤水炖肉,其味更是鲜美无比。记得北平的山东馆,不管你饮酒或吃饭,堂倌必端上四碟小菜,其中必有一样是腐乳卤水浇嫩豆腐。可惜桂林的饭馆没有这样菜;若有,其味必较北平的鲜美。据说桂林豆腐乳只有几家老铺子做得特别好,而尤以正阳路大华饭店斜对门的天一栈最著名。二十四年我游桂林,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只带了一大坛豆腐乳回北平分赠各亲友,他们食后无不啧啧称为美味。”

这段文字,不仅指出了豆腐乳的美味,更重要的,它教给了我们豆腐乳的吃法。我们通常吃豆腐乳,多是为佐吃米饭,更常见的是为佐喝粥,但熊佛西告诉我们豆腐乳的代牛油作用,可见豆腐乳不仅可佐吃米食,而且可佐吃面食。这实际是因为抗战时期大批北方人流亡桂林,他们习食面食,因此拓展了豆腐乳的佐餐范围。熊佛西介绍的豆腐乳卤水炖肉,告诉了我们豆腐乳佐餐之外作为烹饪调料的功能,确实,桂林菜中的荔浦芋扣肉和炒空心菜,豆腐乳几乎成为必放不可的配料。此外,熊佛西提到北平山东馆的腐乳卤水浇嫩豆腐,这道菜似乎如今的桂林已有餐馆制作。

文人多爱三花酒

关于三花酒,熊佛西亦有介绍:

“三花酒,我因不善饮,故不辨其好处,但偶一试饮,亦颇觉清香适口,然较之与贵州之茅台,四川之大曲,山西之汾酒,似有逊色。然‘三花\’之名却极美,不知此名由何而来。我曾问及熟悉此道的朋友,他们说酒从壶内倾入杯中,杯面必浮起数点酒花,(其实是酒的泡沫)。大约三花则指此而言。此外,我想一定还有别的来历,但我敢保证此名与一般时髦妇女用的‘三花粉\’或‘三花口红\’决无关也。据朋友说:三花酒有一特点,即其原料是米,而不像其他白酒大都以麦制成。”

熊佛西这段文字,应该说是对三花酒比较客观的点评,其中强调了三花酒与大多数白酒的区别,即其原料是米非麦。这段文字的有趣之处在于为我们保留了一段70多年前的人文记忆,原来那时候还有两款时髦女性化妆用品使用了“三花”这个名字,看来“三花”在当时是个相当“艳情”的名字,以至于熊佛西专门强调三花酒的名字与那两款化妆用品无关。

熊佛西不懂酒,所以,他对三花酒的点评只能依靠客观。不过,当时桂林《大公报》的总编辑徐铸成,却是好饮者。1942年,香港沦陷后,徐铸成到了桂林,住如今东环路上星子岩附近。他每周至少有两次要进城应酬,“我那时壮年好饮,香气扑鼻的三花美酒当前,更不能自制。所以,每次进城有酬应,必醉至步履踉跄。”他在《报海旧闻·桂林杂记》中专门记录了自己嗜饮三花酒的经历。那时候的徐铸成,喝过三花酒后,酩酊大醉,却仍能从城里步行过漓江,经六合圩、祝胜里到星子岩,衣鞋未脱即睡,深夜10点半,又被工友叫醒,一把热手巾恢复神志,又开始集中思想写《大公报》第二天见报的社评,审阅第二天见报的稿件。桂林三花酒,成为徐铸成旅居桂林近三年的重要饮品。

宋云彬曾留下过一册《桂林日记》,里面较详细地记录了他旅居桂林期间的所作所为,其中,有关三花酒的记录比比皆是。随手录下几条:

今日回寓特早,与陆凤翔等饮三花酒,下酒物为牛肉、花生。(1939年1月12日)

晚七时,张铁生在南京饭店宴客,座皆熟人,谈笑甚欢,饮三花酒半斤,精神焕发,回寓与铁生等五六人谈狐说鬼,至十一时半方睡(1939年1月16日)

在桂南路西南饭店独饮,炒腰花一盆,三鲜汤一碗,三花酒六两,饭两盂,沙田柚一只,只费法币两元一角。(1939年1月21日)

严长衍买来咸蟹带鱼,即在寓所晚餐,饮三花酒少许,九时半即睡。(1939年2月12日)

访舒群,不遇。独赴长沙酒家小饮,三花酒甚清,羊肉面亦可口。(1939年2月16日)

上面都是宋云彬日记中饮三花酒的记载,其中有独饮,有聚饮,有在饭店饮,有在寓所饮。一个月里,不完全统计,三花酒就喝了5次,多时一次达6两。可以看出宋云彬是好饮之士,对三花酒称得上情有独钟,抗战期间他在桂林旅居近6年,三花酒喝得多,文章写得更多,是《野草》杂志五个重要杂文家之一。他对三花酒的直接评价是“清”,饮三花酒的效果是精神焕发,三花酒给他带来了很好的睡眠质量,也激发了他的写作灵感,喝得好,睡得好,文章写得好,这是否是宋云彬的“桂林三好”?

辣椒酱特色是“蒜蓉豆豉辣椒”

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熊佛西,还是叶圣陶,他们文章中所写的“桂林三宝”,桂林辣椒酱都没有列入,这不禁让我产生疑问,是不是那时候桂林辣椒酱还没有建立起它的名声呢?

非也。

1941年11月出版、徐祝君编的《桂林市指南》专门用了不小的篇幅介绍桂林的辣椒酱:

广西人有许多是不吃辣椒的,桂南的人对于辣椒,颇不喜欢。可是桂北数县的同胞,便嗜辣椒。自然桂林人也是吃辣椒的。不过,桂林人之嗜辣椒,并不逢肴必椒,每菜必椒,而是仅仅以之佐膳而已。

桂林有一种辣椒酱,它并不是怎样的特别,但它却有异于其他酱的不同之处。桂林的辣椒酱,制法很简单。只要你具备了辣椒、蒜头、盐、豆豉,混和之后,用刀打烂,或以磨磨碎,便会变成了辣椒酱,可是却没有市上卖的味道爽口。

的确,桂林的辣椒酱诚然可口,略用筷夹一点,送进口里,只觉得既辣又香,其味津津。尤其值兹冬日菜肴旁边,置一酱一碟,以之裹菜,其味尤浓。一班川湘友人对于吃辣,大有经验,然对桂林辣椒酱,犹大加赞美,可知桂林辣椒酱味道的鲜美,及风味的别具一格。

桂林的辣椒酱,是以瓦斗子来盛装的,面覆红纸招牌,装潢别致,倒是送礼的佳品。在以前,只有“天一”的辣椒酱,最享盛名,但现在市上已有许多装卖辣椒酱的了。

阅读此文,可知桂林人嗜辣以及桂林辣椒酱的声名在抗战时期已经广为人知。对吃辣大有经验的川湘人,仍然对桂林辣椒酱大加赞美,由此可见桂林辣椒酱的品质不俗。

1943年2月出版的《万象》杂志刊登了一篇沈翔云所写的题名《桂林山水》的文章,也专门写到了桂林辣椒酱:

桂林人喜欢吃辣,辣椒为佐膳的必需品,不可一日无此君;否则虽山珍海错,亦难下咽,因此不论酒馆饭店或家庭中,常年做有一种“蒜蓉豆豉辣椒”,以备不时之需。

两段文字都谈到桂林辣椒酱的内容特色是“蒜蓉豆豉辣椒”。我上大学期间,曾与几位北京的广西籍军人来往甚密,他们也强调桂林辣椒酱的特色是加入了蒜蓉。可见,大半个世纪以来,桂林辣椒酱的特色不仅鲜明,而且稳定。

抗战时期辣椒酱未能列入“桂林三宝”

那么,桂林人嗜好吃辣,桂林辣椒酱又如此著名,何以抗战时期桂林辣椒酱未能列入“桂林三宝”?

在我看来,原因在于,虽然桂林人嗜好吃辣,但抗战时期生活在桂林的许多人并不嗜好吃辣,甚至还害怕吃辣。“桂林三宝”,很有可能是外省籍人士对桂林特产的命名。豆腐乳和三花酒,可接受的范围显然高过辣椒酱,因此,它们有机会名列“桂林三宝”。抗战时期,“桂林三宝”有多种版本,马蹄、月牙山豆腐、小金凤、七星岩也曾名列其中,那是“桂林三宝”的战国时代。何种特产入选,当与命名者的生理和心理需求有关。战争年代,桂林城所住人口百分之八十来自外省,他们许多人经济拮据、心理焦虑。豆腐乳作为佐餐佳品,经济实惠,能最大限度满足普通人的温饱要求。三花酒作为桂林当地名酒,成为那个年代好饮者最常饮的酒,足以安抚饮者国破家亡的忧愁。此两样特产,名列“桂林三宝”,可谓其来有自。而“桂林三宝”的名声,也随着当年曾旅居桂林或途经桂林的数百万人口的足迹,传遍了中国大地。

从上面的引用文字,我们可以发现,抗战时期桂林的豆腐乳和辣椒酱,已经有了权威品牌,即天一栈豆腐乳和天一栈辣椒酱。可惜,随着中国经济国营时代的到来,天一栈这家商店和品牌终于风流云散。

1949年以后,很长时间里,桂林豆腐乳、辣椒酱和三花酒的生产进入了垄断状态。“桂林三宝”的江湖时代结束,庙堂时代来临,凭借这种大一统的局面,豆腐乳、辣椒酱、三花酒组成的“桂林三宝”得以定型。1978年以后,随着市场经济的复苏,桂林旅游热的勃兴,“桂林三宝”借着旅游者的口碑和脚步,传播到更广阔的区域。

抗战时期的“桂林三宝”与今天的“桂林三宝”究竟有什么不同?这个似乎多余的问题还是有值得玩味的答案。抗战时期的“桂林三宝”,是许多丧失家园、流离失所的中国人的生活必需和内心安慰,饱蕴了这些颠沛流离者的情感记忆。今天的“桂林三宝”,虽然也还能被许多桂林本地人所喜爱,但对于每年数千万的桂林旅游者来说,它们更多是了一种可有可无的旅游纪念品,是这些旅游者曾经到桂林一游的食品见证。

(摘自《历史的静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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