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下辈子

□张军霞

周末回娘家,我在厨房做饭,菜已经下锅,发现没有盐了。

老妈打发我到邻居家去借一点儿,李婶家的门正好开着,我一头闯了进去。客厅里没有人,李婶在卧室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听我说明来意,她立刻放下碗,到厨房去找盐。

李叔正在厨房下面条,他笑着冲我点点头,继续忙自己的。我接过李婶给的盐,回家对母亲说:“他们家的东西可真齐全,光是盐罐子就准备了两个,一红一绿呢!”

母亲摇摇头,一声叹息:“你要再仔细看一下,会发现不仅仅是盐,他们家所有的调料都是双份,连锅碗瓢盆也是两套呢!他们每天各做各的饭,然后各自在左右两个卧室里吃,虽然生活在同一座屋檐下,却不说一句话,已经快十年了!”

原来,李伯和李婶当年由媒人牵线走到一起,婚后不久就发现彼此性格不合,生活习惯也完全不一样,凑合着过到女儿上了寄宿中学,李婶立刻搬到女儿房间去住,两人从此分居。最开始,女儿放假回家,他们夫妻还假装相处和睦,后来渐渐装不下去,女儿也懒得管他们,或许是因为在家感受不到温暖,她放假时经常住到外婆家去。

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夫妻?太不可思议了!

那天晚上,我出去散步,正巧遇到李婶也出来溜达,她站在门口观察一下,发现李叔走在小区东侧的一条小路上,她立刻转身,走向西侧的一条小路。散个步也不跟对方走同一个方向,可见这对夫妻隔阂有多深。

我跟在李婶后面慢慢踱着步,她或许看出了我的惊讶,叹息着说:“我们两个性格实在不合,彼此看不惯,如果有下辈子,我绝不肯再嫁给他了!”

我不由小心翼翼地问:“既然这么痛苦,没有想想别的办法吗?”她苦笑着说:“年轻时为了面子,不愿意离婚,现在年龄大了,更没有重新开始的勇气了,这辈子凑合,下辈子好好活!”

人生苦短,连这辈子都没有规划好,把日子过得如此别扭,还奢谈什么下辈子呢?

那天,我读央视记者许戈辉写的《对话文化名人》,中国当代画坛泰斗吴冠中在接受采访时,谈到相濡以沫60多年的老伴,说她曾经郑重地跟他说过一句话:“如果有下辈子,我肯定再也不嫁给你了。”

这句话背后,深藏着太多的心酸和无奈。

1946年,吴冠中和朱碧琴在南京完婚。那时的吴冠中已经在绘画方面展露出超出凡人的天赋,得到多位画坛名家的赏识。可让朱碧琴没想到的是,新婚不久,丈夫就要离开她和未出世的孩子,只身赴法留学,而这一去就是四年。

吴冠中留学归来之后,正巧赶上“文革”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他不被允许碰画笔。朱碧晨要担负的压力是巨大的。一家人挤在非常狭小的空间里,她要一个人带孩子,还要走很远的路去上班,日子十分清苦。而吴冠中,后期虽然恢复了教书的工作,但他除了上班,就是疯狂地进行艺术创作,对家里的事情几乎不闻不问。

最让妻子无法释怀的,是有一次她的母亲生病了,他们经过桂林去探望,一路不管走到哪里,吴冠中都要画到哪里。有一天,他画得入迷,忽然下雨了,她心疼他,就找了把伞,挡着画和他,自己淋着雨陪着。后来,雨停了,他又要上山去画,山上风大,刮得画架子支不起来,他居然哭了,说是请假的时间这么短,出一趟门又这么不容易,一定要画。她默默地转身,用自己的身体给他当画架子,直到他画完为止。

当时的朱碧晨,心里矛盾重重,一边担心着病重的母亲,一边不忍打扰专注创作的吴冠中,即使对他有种种不满,但她始终没说过一句反对他的话,因为她知道,画画就是他的命啊。

她忍了他大半辈子,受尽了物质和精神的双重折磨,直到晚年生活才慢慢好起来。她说:“这辈子除了我,怕是谁也跟你过不到一块儿,你有再大本领,下辈子我也不嫁给你了。”

她说了这样的狠话,却依然陪在他的身边,遇到再大的困难也不离不弃,还是因为深深的爱和舍不得吧?

而吴冠中也对妻子说:“这辈子,我真的对不起你,要在有生之年,尽量弥补你；下辈子,我还要娶你,但是我再也不想当画家了,好好陪着你,过最寻常的烟火日子。”

这样的承诺,是这对老夫妻之间最美的情话了。

“如果有下辈子,我再也不肯嫁你了。”看似简单的一句话,背后却有深意。

不是因为太恨,就是因为深爱。

不爱,分手要趁早,趁着年华未老,爱的能力还在,这辈子抓紧时间找个人相爱吧。不要指望下辈子再翻身。你连这辈子的事情都处理不好,就算真的有下辈子,谁又能笃定你一开始就遇到真爱呢?缺乏果断舍弃的勇气,爱商指数太低,幸福就会将你拒之门外。

我不爱你,下辈子再也不肯嫁你了,或许这辈子早就该分手。但是,如果我深深地爱着你,下辈子也一样不嫁你了,因为我只想和你认真过好这辈子。

我们注定要走过大大小小的坎坷,但是有彼此的爱陪伴,内心就不会慌张,就算双脚走过荆棘丛,心中也会绽放带泪的花朵,并且深深地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嫁给你,彼此相爱,是这辈子最好的场景,我们不需要想下辈子的事情,这才是婚姻最美好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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