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田心村

桂林日报 2018-11-28 00:00 大字

□邓祝仁文/摄

金色海洋

这里所说的田心村,是指桂林市临桂区(原临桂县)所辖的一个古村落。这个古村落除了历史悠久之外,至今还保持着水牛耕田、插秧耘耕、割禾打禾的传统农耕生活方式。这里群山环抱,田畴连绵,白云缭绕,清幽深远,小桥流水点缀在金色稻田之间,静谧素朴,好一处清爽的世外桃源。

在神州上下,山寨村庄,紧锣密鼓将老祖宗遗留下来的块块田地改种瓜果时蔬等经济作物,热情高涨地弃农经商,发展现代旅游业的时候,田心村还没有一间像样的客栈旅店,其田亩依然肥沃,打理依然井井有条,全部种上了水稻。金风送爽,水天一色,黄澄澄的稻田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从村口一直荡漾延伸到远处重岩叠嶂、冈峦起伏的山脚。那是怎样一处给人惊艳,让人难以忘怀的金色海洋。

那天,当我触摸到久违了的、沉甸甸、金灿灿的稻穗的时候,已经午后快四点了。阳光娇媚,一切都涂上了金子般的色彩,镶上了闪亮的金边。

这一大片稻田呈不规则的格局,有上百公顷吧。村子巧妙地坐落在稻田的一角———东北角,村口面朝南方。稻田从村前向东,向西,向南伸展放射出去,然后折回北面。有一条小路,从村口开始,沿着稻田北端,从东至西,一直向西,抵达田地尽头的群山脚下。

“我在垄上走过,心中充满秋色”,优美的旋律伴随着我的脚步。我拥抱着田野的成熟气息,吮吸着四面扑来的清新空气。我跨进稻田,蹲下来,双手捧起一串一串迎风摇曳的稻穗,小心地摩挲着。五十多年了,没有再这么亲近,没有再这么亲切,没有再这么欣喜。

旋律和思绪将我拉回到当年参加“双抢”的岁月。噢,这可不是前些年各地公安特指的“两抢”,而是五十多年前我们这一代人高中时代所经历的“双抢”生活———一边抢收早稻,一边抢插晚稻,中心话题是“民以食为天”———忧心忡忡的南方农民何时离得开朝思暮想的大米呢?

每逢“双抢”,仲夏的毒日,当空照射,头上、身上像靠近火炉,汗珠如黄豆般大,直往下滚。脚下淤泥污水,接近膝盖,热得发烫。一边割禾、打禾,一边扯秧、插秧,不抢收抢种,眼看到手的粮食极有可能泡汤,错过了农时,晚稻将颗粒无收啊!而此刻,望着眼前这片金色的沃野,天知道田心村的“3860部队”究竟付出了多少精力和汗水?

我挺直腰杆,环视眼前的稻田和远处的景致。成熟的稻穗沐浴在温和的阳光下,仿佛满地的金子在发出耀眼的光芒,山峦显得格外苍翠欲滴,水流波光粼粼。

我在田间盘桓徜徉,心中充满吉祥。面朝村庄自问,不知此刻村民心情怎样?

我站在阡陌垄头,让金色的稻穗簇拥着我,向我合拢。我拼命向空中伸出双臂,昂首天宇,拥吻徐徐金风。一会,我又闭合双掌,置于胸前,祈祷上苍,乞求老天爷半月二十天别下雨,确保这些稻子颗粒归仓,安全入冬。

突然,西边山脚稻田尽头传来时高时低的嬉笑之声。极目望去,影影绰绰,或低或高,噢,有人在游动。

十几分钟后,我抵达了诱惑我的好奇之地。原来,竟然是一大帮摄影发烧友在忙得不亦乐乎,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花花绿绿,叽叽喳喳。几个女人,挥舞彩巾,戴墨镜草帽,穿红色外套,哈,异常活跃的大妈。还有个老外摄影团,在导游的带领下屁颠屁颠地上蹦下跳,照相机、摄像机和手机的咔咔声,何等悠闲,何等逍遥,何等投入,何等应接不暇。

一弯潺潺流水,两座石拱小桥,和数不清的、望不到边的一块又一块稻田,一座又一座青山交织在一起,组成了绝妙的取景对象。绝妙的是,一位老农正从远方稻田中慢慢走来。他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肩上扛一把锄头,赶着一头水牛,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朝石拱桥走来,就在水牛和他同时登上桥面的当儿,一个老外高喊:Stop,stop,stop,please!老农似乎听懂了,他停下了脚步,人、牛、石桥全都倒映在水中,好一幅农耕田园图。咔嚓、咔嚓、咔嚓的声音,此起彼伏,惊起了小溪中的鱼虾。

老外的导游介绍说,溪流上的两座石拱桥虽然矮小、不起眼,但名称响亮,都叫状元桥。田心村老前辈用以鼓励村里年轻人,盼望他们用心读书,跳出“农门”,通过科举考试,中进士,点翰林,做官拜相。据说,田心村流传着清朝“一门九进士,父子三翰林”佳话。石桥全部用当地石山所产的片石垒成,没有用任何其他黏合材料,风吹日晒,霜冻冰咬,已经一二百年。我想,这里凝结着田心村人的憧憬和理想,积淀着田心村历史的另一章。

另一种金色

一个念头从我脑海中蹦出,趁太阳落山之前赶快进村里看看,能否发现或觅得田心村这另一种金色,哪怕一点遗闻逸事、余韵余晖。

村口树荫下,新建了一排环保简易卫生间,旁边是尚未竣工的一个停车场,这些折射了田心村人正奔向未来的新脚步。五六个老人在闲聊,或蹲、或坐、或站,他们手指不远处说,进村子就从正南面的承薰门进入。

承薰门是一方石拱门,没有门扉,自由出入。约高两米,宽一米。石拱门顶端爬满了浓密的杂草、藤蔓。扒开遮盖物,可见一块嵌入的石匾,自右至左榜书“承薰门”三个大字,石匾两端小字,从上而下,竖排,依稀可辨,题写者为朱亨衍,时间在乾隆癸酉年,即乾隆十八年(1753)。

《临桂县志》(光绪本)记载,朱亨衍,康熙五十年(1711)举人,曾任甘肃平凉府同知。《桂林市志·人物志》(中华书局,1997)介绍:朱有“良吏”之称,得军民拥戴,博览群书,著述颇丰,有《退耕轩杂著》《息肩吟》等多种流传。辞官后,归隐田心村,修建宅居,躬耕田园,凿池养竹,育儿读书,自号“清江”。

在他的教育和影响下,儿子朱若东、孙儿朱依鲁和朱依炅,以及本村许家公子许霖相继在乾隆朝考中进士,被钦点翰林。从乾隆十年到乾隆四十九年(1745-1784),短短39年间,田心村走出了四个翰林,其中包含他儿孙的“父子三翰林”,如此科考佳绩在全中国实属凤毛麟角,当然称得上是田心村科考历史上的鼎盛时期,是一种稀世奇迹,是人世间少见的金碧辉煌,足以堪称田心村的另一种金色。

新版《临桂县志》(1991-2012,广西人民出版社,2015)介绍了“一门九进士、父子三翰林”佳话,说田心村盛传出过朱若东、朱依鲁、许霖、朱依炅、徐步云、徐登云等9个进士。我自问,为何少了三个名单?

网上有文解释说:清康熙至嘉庆年间(1662-1820),从承薰门走出了九位进士,所以说“一门九进士”,名单是许霖、朱若东、朱依鲁、朱依炅、许受之、许晓峦、朱奕森(凤森)、徐步云、徐登云。此外,田心村还有朱琦和其儿子朱远缮也考中进士,因为他俩是嘉庆以后中的进士,所以不计入“进士门”。《临桂文史》第十六辑列的九进士名单中有许受之、许晓峦,但县志里没有记录,是否是许双珝、许晋祁两人,还需考证。

也就是说,上述新版《临桂县志》没有辑录的田心村三个进士为许受之、许晓峦、朱奕森(凤森)。我仔细查阅了《临桂县志》(光绪版)“选举人表”四卷,见到了朱奕森(改名凤森)的大名———嘉庆六年(1801)进士,的确没有许受之和许晓峦的任何材料;而许双珝和朱奕森为同年进士,许晋祁为光绪十六年(1890)进士、翰林。显然,新版《临桂县志》为文是慎重的,《临桂文史》第十六辑所列的所谓九进士中的许受之、许晓峦的确需要详加考证,补充可靠材料。

至于说“朱琦和朱远缮是嘉庆以后中的进士,所以不计入‘进士门’”也不尽合乎史实,经不起推敲的———二徐不也是“嘉庆以后中的进士”么?《临桂县志》(光绪版)“选举人表”载:徐步云道光三十年进士,徐登云同治元年进士;朱琦呢,道光十五年进士,比二徐中进士更早呢。看来“一门九进士”是一句想当然、不确切的说法。建议临桂有关部门成立攻关团队,把问题的来龙去脉弄清楚。

细考“一门九进士”的种种流传,“门”不该指承薰门,而是整个田心村的意思。从字面上说,“门”,一般指同姓一家,也可以指同一个老师所教的弟子,所谓“师出同门”,是不能指称多种姓氏杂居的同一个村子的。何况,朱若东中进士、点翰林的时间是乾隆十年(1745),8年后,他父亲才题写承薰门石匾。据此,在介绍田心村辉煌的历史文化的时候,当下是不是可以这样说:田心村在清代是一个翰林、进士村,流传着“父子三翰林,一村×进士”的佳话。

这本新版县志还传递了一些信息:清代田心村有朱、许、徐、关、周、骆、郑等七姓,其中朱姓是朝靖江王后裔,清朝康熙年间从县城朱紫巷迁来。受朱家影响,全村家家户户均重视教育。据说,衣锦还乡的朱若东,请来工匠在他父亲经常读书的石山上镌刻了“清江老人读书处”,以示缅怀和提醒后人。而他自己则在朱家青少年时常读书的村东南面的桐岩山洞口石壁上刻下了“校书岩”三个大字。周边群山之间,还有其他先贤留下的“字冢”碑,《修朝天岩记》《三村公约碑》等石刻。这些石刻碑文犹存,煌煌乎两一二百载矣!

我在村子里穿行,转弯抹角,充满好奇。村子不大,百余户人家。屋子格局是南方桂北乡村普通人家常见的土砖、木柱、青瓦,殷实人家是砖房,有天井、院子,一般人家便搜来山上的片石,在门前屋后垒成一堵或一圈石墙,大半个人高,周边种上几棵黄皮果、柚子或柑橘树,算有了存放农具、饲养鸡鸭和喂猪的地方。

闲游之时,听说了一则轶事,说朱若东有个宝贝儿女朱依英,嫁给了附近横山村的望族,雍乾两朝大臣陈宏谋的孙子———翰林陈兰森(乾隆二十二年翰林)。门当户对,自古皆然。田心、横山二村相距区区十华里,两家联姻后,自费开辟了一条石板路。村里人告诉我,这条石板路还在,不过高低不平,坑坑洼洼而已。很想走一走这条有故事的小路,很想穿越、回味那曾经洋溢的爱情婚姻和飘散着的读书人气息。

我在村子里穿行,加快了脚步,有点晕眩。村子里还有另外四扇石拱门,不过没有承薰门那么光彩照人。村里随处可见用石材打造的石器,比如石臼、石井、石盆、石槽和高约3米的三合土灶,等等,说是田心村曾经是桂林周边颇负盛名的草纸生产地,这些遍地随散的古物透视出了该村人务农之外的生存轨迹和生活遗迹,这应该是一个眼睛向外并不保守的村庄。

太阳就要落山了,天色渐渐暗下来。我再次走过承薰门,来到村口。此刻我才发现,村口有一个水塘,形状近似一条大鲤鱼,传说是翰林朱若东请人开挖的,取“鲤鱼跳龙门”之意。可是,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脑瓜如大海波涛,汹涌澎湃:曾经的“父子三翰林”村庄为何显得那么陈旧、破败、颓废,与它曾经的辉煌那么名不相宜?康乾之后一二百年来,朱家在田心村的声名何以式微,以至销声匿迹?时至今日,为何横山村那么名噪一时,而田心村却相对鲜有人知?网上有材料说,这恐怕与朱家系明代靖江王后裔关系极大,清朝是一个大兴文字狱,大肆篡改汉文化的朝代,说是后来朱若东遭人诬陷,被满清朝廷追责,身首异处,并株连九族,从此,这支百年望族被剿灭,田心村的名声也就一落千丈,不再被人提及了。“株连九族”,真的假的?我查阅新旧版《临桂县志》均没有记载,村里人大都不知所言或语焉不详。如此风声鹤唳,刀光剑影,史实和真相究竟如何?倘若株连九族,陈宏谋后裔难道会幸免于难?惜乎天时已晚,我难以刨根问底地在村里穿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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