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张庭案举报人:TST团队规模或超千万 大部分是家庭主妇
张庭的公司已运行多年,为何现在才被举报重视?“TST庭秘密”是否属于经营性传销,可能面临什么处罚?(图源/视觉中国)
“0投资,0囤货,0风险,0加盟费,免费加入TST庭秘密,做明星合伙人。”在这诱人的口号和明星光环的加持下,无数家庭主妇、宝妈们选择了加盟明星张庭、林瑞阳夫妇在2013年创立的日化品牌“TST庭秘密”,成为其成千上万个代理商之一。
除了代理商外,赵薇、范冰冰、刘涛、陶虹、徐峥、林志玲、曹格等众多明星都曾直接或间接的为TST站台,有的还曾是TST的股东。
2014年到2018年,TST在微商圈中爆火,被称为“微商第一品牌”,张庭夫妇身价一度被传高达300亿元,张庭也被称作“微商女王”。
在社交媒体平台上,张庭异常活跃,抖音粉丝数量超过3300万。短视频中的她被网友称作“不老女神”,似乎仍然是《穿越时空的爱恋》中的那个单纯善良的“小玩子”,很难将其和“传销”二字联系起来。
然而,12月28日,一张石家庄市裕华区市场监督管理局致李旭反传销团队的查证函,却将张庭夫妇以及其旗下的“TST庭秘密”,送上了“传销”的风口浪尖。
查证函称,上海达尔威贸易有限公司(“TST庭秘密”的运营主体)涉嫌利用网络从事传销活动,依据《禁止传销条例》,该局于2021年6月5日对达尔威涉嫌传销立案调查。实际上,很早之前TST就曾被质疑传销,只不过没有引起关注。举报人李旭在接受凤凰网《风暴眼》专访时透露,自己的团队之前发布过很多篇涉及张庭涉嫌传销的文章,但都遭到了删除。
“后来在没办法的情况下,我们才向石家庄裕华区市场监督管理局发了一个查证函,之前也是没有一个官方确认信息,现在终于得到官方的确认。”李旭表示。
李旭还透露,TST的团队规模非常大,参与人员可能有千万左右,涉案金额可能上亿元,一些TST的人离开后还会创立一个和TST类似的新传销平台。
据李旭了解,参与TST微商模式的人基本上都是一些宝妈、家庭主妇,她们一般空余时间比较多,没有独立的经济能力,家庭中可能不太受尊重。她们急于摆脱这种角色,因此很容易陷入骗局。
李旭对凤凰网《风暴眼》表示,自己从事反传销十五年,见到过各种各样的传销。除了TST微商模式的经营性传销外,还有一些打着新金融、分享经济、区块链、虚拟货币等旗号的新式传销,而上当受骗的人中不乏一些白领、管理人员等高学历人才。
“传销给人带来的不仅仅是血本无归的经济损失,还有巨大的精神伤害。我见过有些进入传销的人对家庭、对父母子女不管不顾,为了发展下线几乎得罪了身边所有人,家庭没了,亲情友情都没了。”李旭表示。
目前,达尔威公司涉嫌传销的案件已进入审计阶段。张庭夫妇旗下公司究竟有着怎样的传销套路?为何直到现在才被调查?在新的传销手段层出不穷的情况下,普通用户如何识别传销套路?
一、TST的模式是否符合禁止传销条例的三个特征?
凤凰网《风暴眼》:您什么时候开始接触张庭传销的这个事情,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一下相关事件的背景?
李旭:我们是大概4、5月份就接触到这个线人,举报人本身就是TST庭秘密的团队长。我们根据这个团长提供的线索、证据研判以后,感觉他所说的模式完全符合禁止传销条例三个特征:
第一是入门费,缴纳一定的费用,认购一定的产品,取得加入资格,升级囤货、代理囤货,都符合第一个特征;
第二是拉人头,因为他们要发展团队,所以要形成这种商业的层级关系;
第三是团队计酬,通过直接和间接发展人的数量来进行计酬和返利,因为微商改变不了这种模式,都是通过多层次激励机制,如果没有这种多层激励机制就没人玩这种游戏了。
凤凰网《风暴眼》:TST庭秘密和其他传销组织有什么区别?
李旭:它跟其他涉传的其实没有什么区别。虽然它宣传的是零投资、零风险、零门槛,没有任何风险,也不囤货。
但实际上你要升级必须要达到业绩,不然拿不到它跟你承诺的提成,团队长为了冲业绩,就要去消费,自己去囤货,这个条件完全具备入门费的特征,我们的举报人也投了40万左右。
二、张庭的公司运行多年,为何现在才被举报重视?
凤凰网《风暴眼》:张庭的TST庭秘密存在很多年了,为什么今年才有举报,并且得到监管局的重视?
李旭:这个问题提得很好。因为他们这种微商团队模式都是在互联网上操作,都有网站APP,如果取证相对比较困难,如果没有受害人、参与者积极举报,想固定证据是相对比较难的,所以前期各地市场监督管理部门接到这种投诉不是很多。
其实各个微商团队都要经历这么一个过程。刚开始的时候发展很快,到后期这个微商平台太多了,而且团队的忠实度也很低,别的团队可能给他承诺的回报更高的话,很多团队主管、比如团队长就会带着人走了。
近期我们就接到了TST很多人给我们爆料,说TST团队有很多人又做了另外一个平台,跟TST差不多。还有一个原因,很多人囤了很多货,但卖不出去,他就会反思,反应过来觉得这个东西有问题,就不参与了,还有很多人投了很多钱就积极去举报了。
所以很多平台都会经历这么一个过程,前期能赚钱的时候没人举报,到后期资金链断了,或者返得越来越少了,这些人脱离了团队,就去举报了。
凤凰网《风暴眼》:您能不能详细介绍一下那个线人团队长的情况,他是投了40万,后来这40万是完全打水漂进行不下去了还是怎么样?
李旭:他是手里的产品囤了很多,但是卖不出去。因为他为了冲董事长那个级别,连续三个月都要买很多产品,但当他冲上去了一看,因为底下没有业绩,他还是没有提成。他挣不到钱,选择退出。
凤凰网《风暴眼》:他最开始是怎么意识到这是传销?
李旭:因为他感觉一个是他们的承诺的高回报达不到,另外他可能也上网查了一些资料,也感觉他的模式符合传销的三个特征,所以就向我们咨询。
凤凰网《风暴眼》:这位团队长加入的契机是怎样的?他当时是怎么受到这种财富梦想诱惑的?
李旭:据我了解,他本身是一个上班族,月收入可能也就是四千块钱左右,当时也是同学介绍他消费其中一个产品,但是后来同学告诉他如果能升级,也就是拉更多的货就可以赚到更多的钱,于是他也就开始冲业绩,后来他一步一步卷进去了。
凤凰网《风暴眼》:当时您的团队接到这个举报和线索时,是怎么去做了解的?如何来最终来确定其传销性质的?
李旭:其实我们也就是民间机构。因为我们接到这个信息以后,发现证据比较充足,因此研判它涉嫌传销。也多亏裕华区监督管理局有多次查处网络传销的经验。
像这个团长家里是河北的,查证周期比较,因为互联网的微商调查取证比较难,过程中还要调取证据,因为它还有网站、APP,这些都需要时间来形成一个证据链条,查证起来相对比较困难。
三、TST代理人可能有上千万,大部分是宝妈、家庭主妇
凤凰网《风暴眼》:我看一些报道,之前一直向您这边反馈的这些受害者或者是一些代理人也好,他们有很多,像一般他们的家庭情况是什么样的?他们是怎么走上张庭的传销模式的?
李旭:其实参与这些微商模式的人基本上都是一些宝妈、家庭主妇,因为她们一般在家庭当中空闲时间比较多,也没有独立的经济能力,所以有时候不怎么受人尊重。
为此,她们就会急于摆脱这种角色,而微商团队最善于造梦,就说你们一定要自强自立,要经济独立、财富自由,迎合了很多人的需求。而且它的氛围确实也不错,经常举行一些会议,互相之间都以家人相称,能感觉到一种家的温暖。
凤凰网《风暴眼》:我们现在能不能稍微了解一下,目前您这边有了解到像全队长也好,或者整个张庭的这种模式下涉及的资金情况大概是怎么样的?影响人员大概有多少?规模怎么样?
李旭:因为我们没有办法办这个案子,详细信息肯定需要向石家庄裕华区市场监督管理局确认,从目前透露的信息来说,涉案金额应该有上亿,他们的团队规模还是比较大,估计千万左右。参与人员可能有千万左右,这是披露出来的一个信息。
凤凰网《风暴眼》:我看到您第一篇文章有提到,目前张庭的主体公司冻结了3亿,包括其他的代理加在一起共冻结了6亿,这个金额是怎么得来的?
李旭:因为当时她的关联公司冻结了三个亿,通过团队长还有经销商那边账户冻结了三个亿,加起来是6亿。
四、反传销工作中曾被删文、威胁
凤凰网《风暴眼》:我看你们之前说也是在您的公众号上提到,之前有发布过很多篇涉及到张庭涉嫌传销的文章,但是都遭到删除,这是什么情况,张庭那边有工作人员联系过您吗?
李旭:没有,因为我们7月份发出以后,在很多自媒体平台遭到投诉,所以平台就把我们文章下架删除了。
我们后续又陆续发了几篇,包括前段时间我们又发了抖音,还是被他们投诉,又被删除了。后来我们没办法就向石家庄裕华区那边发出一个查证函,现在终于得到官方的确认。
凤凰网《风暴眼》:做反传销这些年有遇到过一些打击报复,或者遇到什么危险吗?
李旭:相对来说,我们在异地解救过程中风险还是比较大一点,也经常被围攻、被电话威胁。这些年反网络传销也收到了很多威胁,甚至有的人在网上发帖。
最近我们曝光了云联盟华云数字这个传销组织,广西贵港市场监督管理局做了行政处罚,公安也立案了,但是这帮人在网上到处抹黑我们,说我们汉奸、卖国贼,是破坏民族企业的罪人,网上到处都是反咬我的一些抹黑的东西。
一般这些我不回应,一个是邪不压正,第二你们在做什么自己很清楚,我们避免更多人上当受骗,而且我们跟他们也没有利益冲突,我们目的是唤醒更多人。
凤凰网《风暴眼》:实名举报张庭(涉传销)这个事情也有大半年了,期间有遇到过一些其他情况吗?
李旭:其实我们在曝光TST的过程当中,我们深深感觉到作为一个民间团队,我们的力量是特别薄弱的,跟这些很强大的组织斗的时候,可以说我们有时候感到特别无助,很无奈,甚至很难发声。
因为我们的平台本身关注度比较低,传销又很小众,有很多人认为很遥远,不怎么关注。而作为反传销、反诈骗(团队)来说,我们这个团队也不大,人也不多,粉丝也很少,包括我们抖音、快手等平台粉丝都非常少,关注度相对比较少,所以力量很薄弱,很多时候我们想发声都很难,即使发出来了很快就会被这些公司投诉,很多文章我们连发都发不出来。
所以反传防骗反诈也需要全社会都来努力,也希望我们这些企业一定要多承担一些社会责任,不要去违法违规,一定要守法经营,而不是不让我们这些曝光的人发声,一定要多去整改,这样合法合规才能走得更长远。
五、张庭公司是否属于经营性传销,可能面临什么处罚?
凤凰网《风暴眼》:有人觉得像张庭这个案子属于经营型传销,这种模式怎么看,它和您刚才提到的新的诈骗性传销有什么区别?
李旭:这两种还是有一些区别,因为《刑法修正案(七)》新增加了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传销已经单独入罪了。
如果是有公司也有产品,而且产品还不是欺诈性的,还是以销售产品计酬的,不立案,它只是触犯了禁止传销条例,归市场监督管理局管,这是经营型传销。
如果是以拉人头的,不是以销售产品为主,就可以入刑,也就是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有刑事责任。市场监督管理局查证以后会移交给公安,公安再立案。
真正分辨区别还要看三点。第一主要是看它的产品,产品是不是三无产品、是否存在夸大宣传、虚假宣传;第二是看它是不是以囤货,而非以销售产品为主。如果它主要是以囤货冲业绩,这种就是以拉人头为主的,这个肯定就有问题了。第三,看它的奖金分配制度,比如团队计酬这种模式,就可以区分出微商、社交电商和传销这些的区别了。
凤凰网《风暴眼》:一旦符合这三个原则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李旭:如果以销售产品为主的,行政立案;如果产品是一个幌子,主要以拉人头为目的缴纳入门费这种,可能就构成刑事犯罪。
凤凰网《风暴眼》:也就是说张庭的这个可能只是作一个行政上的处理吗?
李旭:具体还不是非常了解,就要看石家庄市场监督管理局最终调查结果,如果涉嫌犯罪,它就会移交给公安。
凤凰网《风暴眼》:如果用了TST产品出现不良后果,作为消费者可以有渠道去索赔吗?
李旭:可以,搜集这方面证据,积极向市场监督管理局12315投诉。
六、十个微商九个传销?
普通人如何鉴别微商和传销
凤凰网《风暴眼》:很多网友说十个微商九个都是传销,这个事情您怎么看?
李旭:微商确实名声很不好,朋友圈发屏,卖保健品、化妆品的,其实微商也需要去规范,我们正规公司的就是以销售产品为主,对那种以欺诈型的产品,低买高卖的这种模式一定要杜绝,拉人头的一定要远离。
凤凰网《风暴眼》:对于我们普通消费者来说,我们怎么去甄别它是传销组织还是微商?
李旭:如果涉及我刚才说的传销三个特征,有入门费、拉人头、团队计酬这三个特征,就一定要远离。
因为现在传销也在千变万化,打着新模式新业态,很多人难辨真伪。不过传销本质也非常简单,不管你打着什么旗号,穿着什么马甲,只要具备这三个特征,我们就要远离,不要参与。
凤凰网《风暴眼》:您刚才也提到必须得符合三个条件才能认定传销,但有人也认为它的界限是非常模糊的,比如是拉人头必须要达到三级分销才能算涉嫌传销吗?
李旭:是,一般定罪是三级,也就是说要累计发展下线,达到30人,并达到三层以上,才能符合立案追诉标准。
事实上刑法已经降低标准了,你组织管理培训等职能,也可能构成犯罪。具体还要看卖产品为主还是拉人头为主。
凤凰网《风暴眼》:这个判定怎么判定,好判定吗?似乎有时候界限比较模糊,基本上微商都有拉人头的性质,但它同时也会有商品。
李旭:这个判定起来就是比较困难,一般都需要市场监督管理局去调查,看它的侧重点在哪里。一个是产品质量要保证,比如卖三无产品,假冒伪劣这些产品,这个产品我们都知道是个道具了,这种好判定。
第二是性价比,也就是产品真正的价值,即出厂价跟最终卖给消费者是多少钱。比如我们接过一个全脑开发耳机的,它的耳机卖3980块钱,但实际出厂批发价也就200块钱,他们卖给最终参与人达到20倍的一个回报,这种模式肯定就是传销,而且也构成了诈骗行为,刑事犯罪了。
凤凰网《风暴眼》:很多人在做微商的时候,不说自己做的传销或者怎么样,而说自己做的直销,直销和传销之间怎么辨别,对于一些想做微商的人,有没有一些快速的区分技巧?
李旭:在中国,直销是一个特许行业,所以你要从事直销,这个公司必须拿到商务部颁发的直销牌照,不是谁都可以做。如果没有直销牌照,且以直销为名,(那)就要远离了,(而且)直销牌照也不是护身符,也要看它的直销模式有没有违法违规,如果是价值虚高,而且以拉人头为主,这种模式也是违法违规,如果有这方面证据也可以积极向各地市场监管部门举报。
七、对现状不满、缺乏关爱、有赌徒心理的人最容易被传销
凤凰网《风暴眼》:有哪些群体是很容易受到这种传销组织的鼓动?他们最后怎么能够走出来?
李旭:我觉得还是传销的洗脑很厉害。一个是抓住了你的需求点,因为有很多人对现实不满意,想改变。最近几年实体经济下行压力很大,很多人没有渠道,就想着投资一些互联网类项目,急于想翻身。
第二,在洗脑的过程中它也会利用爱国情怀,其实都是曲解国家政策,打着这些旗号来欺骗参与的人。
三是一些中老年人退休以后有时间有财力,就是缺乏关爱,所以传销组织就给他们这种温暖。
四是传销组织抓住了一些人赌博的心态。前期让你赚钱,看平台靠谱就追加投资,连本带利复投,带着亲朋好友投,甚至卖房子、借高利贷去投,最终操盘手跑路,后参与的人又成韭菜了。
凤凰网《风暴眼》:你觉得什么样的人群比较容易受到这方面影响?如果让您做一个素描或者给他们做一个画像,您觉得这类群体会有一些共性吗?
李旭:其实参与这些项目的人,什么年龄段的都有。比如虚拟货币、区块链这些项目,参与的人就是层次相对高一点,因为这些APP里面操作比较复杂,一般学历低的人玩不了,看不懂。
所以这部分人都是一些高端人群,甚至是公务员、白领、一些企业的中层的干部。他们为什么玩这个东西?因为他们把它当成一个投资,这种模式有高额回报,也满足了很多人赌博的心态,他知道这个模式早晚会崩盘,但是他赌的是我跑得快,我要捞一把。
还有中老年人玩的就是所谓“民族大业”的诈骗,说买这个卡那个卡,以后要开网会分红,这种相对比较多。微商这个群体主要是宝妈、家庭主妇这部分人还是比较多的。
所以网络传销这些互联网项目其实各个层次的人都有去玩的,基本上可以分出来他们玩的是哪些项目。
八、刚陷入传销的人很难意识到被骗,最后往往血本无归、众叛亲离
凤凰网《风暴眼》:我们还想再了解一下您接触到这些传销案例中,有没有特别严重的?危害到底有多大,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
李旭:一是经济上的损失,有些人全身心投入,把一生的积蓄,把养老钱都投了进去,甚至有人还为此放弃了自己的工作。
可骗子是很狡猾的,你前期都想有高回报,他们会以这种高回报来吸引你,有的人复投,连本带利又投进去,但后面把平台一关,你就成了被收割的韭菜,有可能血本无归,这种网络难民特别特别多。
二是精神上的打击。参与这个项目的人还有一个特点,他们都会全身心投入,所以对家庭、对子女、对父母不管不顾,每天都拿手机,天天在手机APP上报单、看视频、听课什么的。这样就导致家庭亲情也没了,整个家就陷入危机当中。
这些人还把亲朋好友人脉全都伤了,因为他们要发展身边亲朋好友,众叛亲离,一个家鸡犬不宁。他们中的很多人十年八年出不来,因为他们接触的圈子全部都是这种分享各种项目的人,从一个骗局掉进了另外一个骗局。
凤凰网《风暴眼》:您有没有做过一些观察或者统计,想来找您求助的这些曾经上当受骗的人,他们是怎么意识到了这种传销骗局,像这种参与过的人后来会意识到自己是参与了传销骗局吗?
李旭:他们都需要一个过程,前期这个平台还在的时候,还给他返利的人,他就不认为是一个骗局,你怎么劝也劝不回来。直到这个网站、平台关了以后,他才知道跑路了。
他们要跑路的时候都有前兆的,一说我们网站在升级,基本就可以确定这个网站要跑路了。但是因为好多人还抱着一个侥幸心理,不愿意去举报,导致有的平台跑了很长时间都没有人举报,当发现的时候这个平台数据已经被销毁了。
也有一部分家属发现以后,强力阻止,他们劝不了的,因就联系我们劝说、反洗脑,当然对这些人不是一会儿就能醒悟的,我本人就要劝两三天,因为很多人参与的项目太杂了。
凤凰网《风暴眼》:以前对传销好像有南派与北派的说法,我不知道南派和北派它有什么区别,到现在这个情况是不是又有了新的一个变化?
李旭:南北派这种传销是传统的异地聚集式的传销,就是以找工作、网恋、介绍工作、做生意、为主,主要目的是把你骗到外地。
像有的北派就属于低端的,我们知道的那种吃大锅饭、睡地铺,通过暴力手段禁锢你,不让你走。南派传销就是以资本运作,相对比较高端,吃住自由,也不控制手机,而且租住在一些高档小区。
南派传销在异地传销当中玩得比较高端,什么西部大开发之类的,他们会利用国家的一些政策,谎称有多少钱交给国家了,把你骗到外地给你洗脑,最终目的还是要投资项目。
相对来说南派传销比较可怕一点,它的传销理论比较完善,有很多歪理邪说、很多谎言,很难破解,一般人进去可能三四天、四五天就掉进去了。
九、很多之前被严打的老传销,借助互联网又开始干新式传销
凤凰网《风暴眼》:你们在做这个项目的时候有接触过他们这些传销的头目吗?您对这种人群有了解吗?他们是什么样的群体?是属于行业内的惯犯还是怎么样?
李旭:其实资金盘包括网络传销很多项目的操盘手或者代理人,这些人其实很多都是老传销。据我们了解,因为2010年左右,广西那边是南派传销的重灾区,当时就进行了严打,所以很多团队垮掉了,很多老传销就借助互联网,从传统传销转到互联网了。
所以据我们了解,现在很多操盘手、资金传销他们都是异地的老传销玩的,甚至有很多人玩了两年今天开个盘,过两天跑路了,还是原班人马又开始收割韭菜,而且很多老传销都是不用真名,很狡猾,甚至是跑到境外,所以更难。
应该严厉打击他们,还有操盘手、设计软件的这些人。因为专门有互联网公司给他们设计软件,给它制订奖金分配制度、维护网站,如果把这些犯罪团伙的头目打掉,对打击传销还是非常有利的。希望以后能深挖,把这头全都抓了,给这些帮凶也给他们抓了。
凤凰网《风暴眼》:您也从事了大概十五六年反传销的活动,您能不能给凤凰网的网友们分享一个比较印象深刻的故事?
李旭:我就讲最近比较典型的这么一个大姐的例子吧。这个大姐是退休的女工,四五年前去了广西,做了异地南派传销。当时她老公女儿怎么劝都不听,干了两年后她干不下去了,回来了。
回来以后,她又卷进了资金盘传销。但她不认为这是骗局,还认为是自己的老公、女儿反对才导致她拉不到下线,认为是模式的问题。
因为互联网这种项目不用去外地,也不用租房子,在家里就可以,这样成本也低,所以她就卷进去了,搞了很多项目。刚才我讲的这些虚拟货币、区块链、消费返利、原始股股权投资,分享经济,各种项目基本上玩了个遍。
后来这些平台基本上都跑路了。她又干了几年,后来把家中的积蓄全都搭进去了。我打开(她)手机,上面全是各种传销APP,这些APP也打不开了,但是她还不死心,还在等着这些平台,因为那些平台忽悠她会开网。
她有点学历,也隐隐约约知道这些平台的钱可能回不来了。但是她之后又陷入一个所谓“民族大业”的诈骗平台,每天几乎所有时间都用来学习道德经,里面人给她洗脑,告诉她要有大爱,说以后国家会给他们发钱,让他们学习,而且在学习过程当中还不能脱岗,还要截屏。
她现在已经觉得之前的平台都是假的了,但还把这个项目当做最后一个翻盘希望。她被带到我这儿来以后,我就一个一个劝说让她彻底醒悟。最后她也明白了,最后这一个所谓的“民族大业”,也是一个诈骗团伙。
凤凰网《风暴眼》:这位大姐为什么经历这么多的项目,还一直坚信这个事情呢?
李旭:实际上很多人对传销的危害还没有正确认识,还不知道传销的骗局为什么是骗局。长期在这种资金盘、网络传销里面待的人都有两种心态,一个是赌博的心态,就像赌徒一样,输了以后还想把钱拿回来;另一个是投机心理,总想着可能其他项目都是假的,我最后再捞一把,把以前的损失捞回来。
十、如果亲朋好友加入了传销,我们该怎么办?
凤凰网《风暴眼》:有网友问,如果遇到亲朋好友加入传销,怎么都劝说不了,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李旭:确实这种事是很难办的,他已经进去了,说白了被洗脑了,你要再拉他出来就非常难,因为他们在里面抱团取暖,感受到温暖,最重要是他感受到给了他梦想,所以很多人说白了不到最后他不会回头的。
凤凰网《风暴眼》:您接下来还有什么新的举报对象或者反诈骗的活动吗?
李旭:其实我感到这两天的压力更大了。为什么呢?因为TST这个事情发酵以后,有很多网友加我们微信,给我们提供了好多证据。不仅仅是TST,还有很多互联网项目想通过我们平台给他们举报了。
但是作为民间组织,我们的力量和精力是很有限的,所以我有时候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反诈道路很漫长,还需要更多志愿者加入我们团队,共同努力,举报他们,曝光他们。也希望执法部门加大打击力度,遏制它猖狂蔓延的势头,避免更多的老百姓上当受骗。
来源 | 凤凰网风暴眼出品
文 | 连卫民 张沃若 欧阳倩倩
原标题《专访“张庭案”举报人:TST团队规模或超1000万,大部分是家庭主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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