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国道上的汽修工守护行者江湖
318国道线途中美景。
骑游318线的英国游客。
冯栋伟和家人。
□本报记者 吴平图片由冯栋伟提供
由上海通往拉萨的318国道，最具诱惑力的路段之一在四川，以致于中了“318毒”的驴友不辞劳苦乃至辞职也必须去“解毒”。在这条从雅安经康定、雅江到拉萨的川藏线南线上，除了驿站、餐馆，最多的就是汽车修理厂。河北籍的85后冯栋伟就作为一名修理工在这曾经的茶马古道上，见证着驴友们组成的行者江湖。
素描：汽修工眼中的318驴友
采访中，冯栋伟给记者勾画了几种驴友。
最马虎的驴友：怀着一颗文艺的玻璃心，踏上了最粗犷的路，哐当——
一个当地群众新买了皮卡，刚跑了5千公里，水箱什么时候爆了都不知道，继续开，结果发动机报废了，看着都心疼。
还有一位远从福建来的，看样子驾龄也不短了，带着女儿、岳父岳母一家人，却也是粗心的令人难以置信。因为路况差，都是碎石路，底盘低的车很容易剐蹭到机油箱。按说一听到碰撞声，马上就该下车检查箱体有没有破损，有没有漏油。但这老兄继续往前开，又开了二三十米，发动机熄火了，才察觉事情不妙。原本就是换个壳，加点机油的小问题，现在发动机报废了，这不是太亏了吗？
最夸张的一天，冯栋伟处理了7条报废的轮胎；虽然没酿成大祸，冯栋伟还是打心眼里希望今后走318线的驴友“多长点儿心”，不要再犯类似的低级错误。可以文艺，但是必要的准备和常识还是要有，才不致于拿生命开玩笑。
最狼狈的驴友：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谁知遇见了来自北方的狼。
两个20多岁的男生徒步到拉萨，晚上10点多了，走到高尔寺山的山顶，距离雅江县城还有40多公里，距离最近的八角楼乡也还有30公里，索性在户外扎帐篷过夜。突然发现附近有两点绿光，用手电一照，妈呀，是狼。狼毫都竖起来了，还做出了要往前扑的动作。亏得一辆大车行驶过来，强光一照，一发出声响，狼就跑掉了。虽然也带了防身的匕首，还是不跟野狼争地盘。两人重新打包了七八十斤的行李下山赶路，却也不知走到哪里才能住下。
此时，冯栋伟开车刚巧经过，将两人带到县城安顿好。“真的是狼吗？我经常上山都没有看到，会不会只是野狗？不过就算是野狗也够吓人的吧。”冯栋伟事后还求证了当地人，据说以前狼是很多，后来都被打跑了，现在生态好了，又慢慢出现了踪迹。
最坚毅的驴友：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尽管脸上满是沧桑。
不忙的时候，每有骑游或徒步的从店门口经过，冯栋伟会免费给他们检修自行车，递上一瓶矿泉水，简单聊几句。一个英国小伙，已经骑游5年，能简单的说几句中文，在骑行欧亚大陆之后，他将从北京坐飞机到美国，继续美洲的骑行。
中骑游毒的不分老幼，一位60多岁的老兵，穿着当年八路军的军装，自称是毛主席的兵，要重走一遍红军当年的征程，已经行驶了12000多公里的摩托车上插着三面旗子，国旗、党旗，还有一面印有建国以来主要国家领导人的照片。冯栋伟打趣说，把这旗子卖给我嘛。老兵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用的搪瓷茶缸，带了一兜兜瓶瓶罐罐的行李，没准还有咸菜呢。”冯栋伟说，老人骑游似乎有点新潮，但骨子里还是老一辈人克勤克俭的做派。
一些驴友在雅江、甚至康定就坚持不下去了，把车卖了坐车回去，但也有一些步伐坚定。“请他们搭车都不搭，说就是要体验一下。”冯栋伟说，另外他们问的最多的是“前面还有多远。”可以想见每一步都是坚持，都要有强大的精神挑战体能的极限。
或许就是因为有了这样的驴友，冯栋伟甘愿坚守318线，成为了他们的守护者。
创业：搭车搭来的合作伙伴
其实冯栋伟也是个 “行者”，只不过没在318线上。2003年非典，他没有高考选择了参军，退伍后先后做过羊毛生意，改装工程车的液压油箱，在耐火材料厂做售后，别人两班倒，他一天只睡4小时，曾经创下一连工作36小时的纪录。发过小财，也因行业不景气睡过火车站，临到30岁，有了家室一双儿女，却没太多积蓄，压力陡然而生。他想起爷爷的话“不挣有数的钱”，于是决定创业。“10年打拼，像极了这些驴友，有上坡有下坡，最关键是要有目标，这样不管多远，只要坚持，总是能到的。”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只要有国家重大工程，就会吸引少则几千多则几万的人流聚集。这些人的衣食住行用就是商机。经过一番考察，2014年，冯栋伟决定在正修建两河口水电站的雅江县落脚。“人生地不熟，完全没有照应，却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异常顺利。”
在县城，冯栋伟在小卖部买了一瓶水正喝着，当地一老大爷见他外地人模样，便问他：“小伙子，做啥呢？”
“想找工作来着，没找到。”
一来二去，老大爷把他领进家，每月600元的住宿费，还管吃饭，就这样住了1个半月。后来老大爷的儿子还被冯栋伟称为“亲大哥”。“出来做事，没啥不好意思的。”
冯栋伟没觉得落魄时就低人一等，因为自己只是在积攒力量；有钱时也不觉得多了不起，自己能做到的别人也能做到。所以别人或怜悯或避之不及的一些乞丐，冯栋伟还能跟他们开玩笑，见到一个乞丐收获颇丰，便说：“嗨，老头，拿你几块钱买瓶水啊。”
这位得了侏儒症、推着电轮椅的乞丐笑了笑：“拿吧。”
冯栋伟假装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把钱放回篮子里。
这种自来熟，跟谁都能很快打成一片的性格，帮了冯栋伟很大的忙。从雅江县城到两河口水电站的施工现场，还有很长距离。为了去考察包工的市场情况，每次往返，冯栋伟习惯“搭便车”。现在的汽修厂的合伙人便是搭车搭来的。
“了解了我的想法后，他觉得行，于是找地方、签合同、分工合作，就有了自己的第一份事业。”虽然还算顺利地开业了，但当时流动资金就剩2000元了，要是迟迟不开张，就连配件都买不起。“拖欠了配件公司8天的钱，直到来了一个换发动机的大生意，才算运转了起来。”
因为起点比较低，别人不愿做的、利润不高的生意，冯栋伟都如获至宝。“有一次凌晨3点接到电话，一个卖松茸的老乡，车子坏在山顶了，他的货要按时送到双流机场，要我无论如何必须赶到。那天雾很大，路上暗冰又多，换几个螺丝也挣不了多少钱，但生意得想长远，我还是去了，修好后，太阳都出来了，幸亏没耽搁发货。”
还有几次出勤是晚上10点，山下穿单衣，山上穿棉袄。很多修理厂不愿出勤，因为来回一趟动辄6、7个小时，外面灯光设备条件不好，工具不齐全，在厂里10分钟就弄好的事情，在外面要花近一个小时。
这样的条件下，修理服务基本就是一锤子买卖，要多少就得给多少，因为你没得选择。这边加上交通物流等成本，维修费可能会是成都的两倍甚至还要多。“不过我们要先扎下根，培育市场和口碑，能赚一点就行了。”冯栋伟说，开业没多久，生意便接踵而至，跟他不做一锤子买卖，做长远经营的策略有关，“很多生意都是曾经的客人、朋友介绍的，现在的市场，不信广告信口碑。”
未来：想为藏区发展做出贡献
汽修厂从无到有，得到了当地政府的支持。甘孜州还经常有电话打来，询问创业情况，发展问题等。藏族朋友也很给力，不仅介绍生意，还把暂时用不到的车给汽修厂做救援车。礼尚往来，每逢过年过节，冯栋伟也把家乡的特产羊绒衫、德州扒鸡等整箱地运过来。
“这边的西瓜不好吃，成都的配件要发货时，我就让他们顺便带些西瓜上来，没想到特别受欢迎，最后都不够发了。”冯栋伟说，除此，他们做饭也养成了习惯，必须额外煮一些，因为不时就有错过了饭点的上门。不论是生意伙伴、当地朋友，亦或是旅行的陌生人。当地人的热情好客不经意就被 “发扬光大”，成了不成文的规定和传统。
在藏区呆的时间越久，越被他们虔诚的信仰所感染，越向往纯粹的生活和清白的做人方式，冯栋伟不时也会去寺庙祈祷一下，让心态平静下来。
“有的汽车在山上坏了，你可以用拖车拖下来，但就产生拖车费；为了减少他们开支，如果是下坡，我就在不开发动机的情况下，给他们把车溜下来。有人租的车坏在半路，影响玩的心情，我就让他们先去玩，车放我这儿修着，等他们回来了，直接把车开走。”冯栋伟说，在人和人有了基本的信任之后，不论工作还是生活，就变得简单轻松多了。
不过藏区的经济发展一直仍以简单的一产为主。“看似挣钱的冬虫夏草、玛卡、藏红花、松茸等，对外面市场的依赖太大，去年一根冬虫夏草还卖到30元，今年就只有十几元了。所以也需要外面的人进来投资，发展二三产业，尤其是旅游相关的服务业。”冯栋伟介绍，这其中最困难的就是人才引进。“好一些的汽修工都在大城市，赚钱，生活又舒服。在雅江，一些奥迪A6等再往上的好车，就没人敢接招了。”
“我招工是先看人品，技术不好，可以由师傅带着边学边干，人品不好，隐患就大了；此外就是尽量提高待遇，按现在的说法，实行人性化管理、弹性工作制，晚上出勤了，早上就可以睡个懒觉。”
“明年水电站的施工规模会大大提高，我们也想趁此机会，把业务扩大到工程车、翻斗车等大型机械的维修上。希望有一天，能让藏区都有我们的汽修厂，在路上的车都能获得及时保养修理，让318这条最美的川藏线平安吉祥。”冯栋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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