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圆才是年

阜阳日报 2019-01-25 15:06 大字

李亚坤 年的脚步近了。向母亲提及置办年货的事,母亲笑着说,甭操心,你们回来就好了。母亲话里有两层意思,前半句是不让我花销,后半句是提醒过年全回来。母亲说不出“团圆”“团聚”之类的词儿,但她的殷殷期待不言自明。

其实,我居住在阜城,距离乡下老家并不远,往返不过一个多小时车程,平常周末总会赶回去一趟,陪父母吃顿饭。只是每顿饭都吃得匆匆,似乎在尽义务,图个心安。但年饭不一样,马虎不得,我们必然是全家都要回去的。随着物质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如今吃什么,已变得无关紧要。且我逐渐觉得,过了一定年纪,对年的新鲜感已被仪式感所替代。就像年饭,更多的被赋予了某种无比郑重的意味。只有全家人守在一起,才能吃出不一样的味道。

在村里,我们家情况特殊,很小的时候,我便产生了一种清晰的意识:一家人的团圆,才有浓浓的年味。

父亲远在千里外的南方城市工作,每年只有一次探亲假,时长半月。那时的火车慢,要坐三天三夜。我一遍遍掰着手指头计算父亲的归期——父亲回来,年就到了。

父亲总是提着一个绿中泛白的大牛仔包,鼓鼓囊囊的,里面自然少不了我们爱吃的糖果,都是当时稀罕的大白兔奶糖、酥糖和软糖,糖纸也很漂亮。有一回,父亲抓一把糖果,摊在手掌上,让我和妹妹数,谁数对归谁。我两眼盯着父亲手里的糖果,期期艾艾地一直不张嘴,小脸憋得通红,倒是尚未上学的妹妹一下就报出了数字。这件糗事,成了我日后追溯偏科的最早例证。

父亲对我是抱有很大期望的。他常说自己就是吃了没有文化的苦,所以每次回来,总督促我好好用功,只是他在家的时间太短了,而我又太贪玩,浑浑噩噩地读完小学,趔趔趄趄地进入中学。当我能够领悟父亲的良苦用心,大概已经令他失望了。

临近年关,母亲忙活着操弄年货,煎炒烹炸,空气中弥漫着热腾腾的气息。按习俗,炸馓子、蒸馍时,小孩子是不能乱说话的,如果说了犯忌的话,就会遭到大人的责骂。但母亲不太忌讳这些,或许是没太在意。母亲忙碌时,我和妹妹无事做,便轮流朝村口跑,兴奋地张望着大路上拎包的行人,如果远远看到一个拎着大包、高大魁梧的身影,就一路小跑着迎上去。然而,每每乘兴而去,沮丧而回,父亲就像和我们捉迷藏。有时我睡到半夜迷迷糊糊中,被硬硬的胡茬扎醒了,一睁眼,才惊喜地发现是父亲回来了。

有一年除夕,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桌,父亲仍迟迟未回。母亲开始坐立不安了,眉头越皱越紧,饺子凉了,也始终没有动筷的意思。母亲甚至还神色恍惚地说她的眼皮直跳。当时村里还没通电话,写信是我们和父亲联系的唯一方式。母亲把门锁上,牵着我和妹妹,又走到已经记不得跑了多少趟的村口。凛冽的寒风中,母亲的身子一动不动,如同一座木桩挺在那里,如果不是怕冻着我和妹妹,不知道还会挺多久。

事后,我们才知道父亲患了胆结石,疼痛难耐,不得不临时住进医院。那一年春节,无疑是我们家过得最冷清、凄凉的一个年了。

父亲曾想调回阜阳,结束这种两地奔波的辛苦生活,但一直未能如愿,直到办了病退,才终于回来了。而我们却像翅膀长硬的鸟儿飞离了巢,在外安了自己的小家。

这些年,如同当年我们盼望父亲一样,又轮到父母盼望我们回家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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