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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塑家的人生(上)

江淮时报 2017-08-15 16:22 大字

□马丽春一

不学画,我和闫玉敏老太太,恐怕一生中都不会有什么交集。

几年前我逛博物馆,适有界首陶瓷展,扫尾收摊时,我花一百块钱买了个笔洗。说明书上说是雕塑工艺大师闫玉敏的作品。这张说明书我放了几年都没舍得扔,于闫玉敏,却仍不知其人。

2014年底,老作家石楠先生来肥开会,我那天看了画展后顺道去看她,三讲两讲便说她要去看个人,闫玉敏。说闫帮她雕了个头像,还不肯让她付钱,去年她又病了三个月,她得去看望一下。这闫玉敏是我那个笔洗的设计师吗?因我开车来,便让我送她过去。好家伙,石楠先生一介绍,这才知道闫玉敏真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雕塑界,似乎都知道,惟有我不知。

闫老就住在省博边上一幢旧房子里。她的工作室也就在省博后面。我无数次路过,却又从未进去的一个所在。因为那里还有一个文物局,非遗中心也设在那。

所谓大师,也只是一个声高气昂却垂垂老矣的八旬老太。走在街上,谁也不会多投两眼。

闫老声明说那笔洗未必便是她设计的。界首很多陶瓷厂都是打她名义,而和她毫不相干。

那天去的那住处,其实也不是闫老的房子。是她弟弟闫玉琨的。她弟弟人在美国,偶尔回来住一住。客厅一角摆着李白雕塑。卧室里挂着一幅字,苍劲而拙朴,甚得我欢喜。便问是谁写的?老太说,是孩子她爸爸写的,刘去病……名气也蛮大的呢。闫老说她有个工作室,就在博物馆里,要看作品得到那里去。

于雕塑这一行,我知之甚少,也是接触不多的缘故。虽然去朋友黄震工作室也曾参观过,他也是做雕塑这一行的,可对雕塑还是识之甚浅。前一天,闫老正被另一家纸媒大幅报道着。报纸我没看,只是听说。我回家后,写字画画间隙,偶也上网,扒一扒闫老的新闻和旧闻。这一扒,便多少知道一点她的故事了。

上海资本家的大小姐。央美首届雕塑系毕业。还读到研究生。为徐悲鸿守过灵。刘开渠是她老师。范曾、韩美林都是她学弟。给马鞍山市做李白雕像时,沈从文是她服饰顾问。因为执意要嫁给打成右派的大学同学刘去病而被发配到安徽。但两人“文革”期间却又最终离婚。刘去病现在是中国美院教授,住在杭州。闫老太还曾去敦煌工作过三年,并参加过毛主席纪念堂的雕塑设计。陈胜吴广起义大型雕塑作品是其得意之作。自己是雕塑艺术家,前夫刘去病也是,弟弟、女儿、女婿甚至亲家也都是吃雕塑这碗饭的。一门尽雕塑。

这样的家庭,整个中国恐怕也很少有。她的雕塑工艺大师,是后来评的。她老早便是一级美术师,也是雕塑工艺大师的评委。有人跟她说,大师的称谓听起来好听多了,民间就认这个,闫老你也去评一个吧。于是闫老后来也评了一个。

闫老既无豪居也无豪车,不像是个成功的艺术家。她的工作室,是安徽省博物馆三十年前用三千块钱盖的草房。至今没挪过窝。而雕塑工作室聘用做模具的工人老程,也跟她三十年了,工资一直由闫老个人支付。

这样的老太,看起来和庸常老太没什么分别,但一聊起天来,你就知道碰到对手了。和她越聊天,越觉其可贵。二

陪石楠见她第一面后,我又联系过她两次,都说有安排,让往后推。等我不再联系她时,闫老又突然电话过来,说她终于有空了。于是说定次日上午去参观。

那天去的还有艺术家王金萍,她破天荒比我早到,这事发生在“迟到大王”身上,似乎也很不寻常。

我那天也破天荒头一回使用手机录音采访,全程录了一个多小时,制作了几个文件。因为是录音,我写这篇文章也便有些困难。先得把录音整理出文字,这便花费我几个小时了,然后再据整理文字写成文章。这篇文章写起来便出奇地慢。

闫玉敏父亲年长母亲十岁,他是河北冀县人,有过婚史,原配是地主家女儿,颇有些脾气,而她父亲是学徒出生,跟着堂叔做生意起家,当时生意已经做得很大。他和原配育有一子,但婚姻生活颇不顺心。后来他在朋友家见到了他妹妹,那是个江南美女,时年十四、五岁,当时正在糖厂包糖纸,这便是闫玉敏的母亲。

父亲看上她母亲后,先让她母亲去读书,又给一笔钱让这一家开个小杂货店。她母亲插班进一个教会学校读书,在这里认识了前香港特首董建华的母亲,俩人日后结拜成好姐妹,关系亲密,往来频繁。闫玉敏叫她“董家妈”。几十年后,成了雕塑家的闫玉敏,应母亲要求,给"董家妈"做了个头像。我在闫玉敏工作室里看到了这尊头像。

父亲几年后把十八岁的小姑娘娶进豪门。这个女人给他生了5个女儿、2个儿子。和他一辈子恩爱过日子。而地主家小姐,则被父亲一直冷落在天津。闫玉敏是他们的头生女。

闫玉敏父亲的实业后来做得很大,上海有两幢别墅,浦东还有地,仓库。天津有很多房产。北京也有。他是做木材和竹子的,把南方的货运往北方。董家做船运,他们之间在生意上恰是互补的关系。 1949年大陆易帜前夕,董家决定去香港,搞船运的嘛,他们劝闫家也去,但闫老板却选择留在大陆。两家命运自此彻底改变。

困难时期,董家妈还给留在北京的闫玉敏父母寄过奶粉和票证。因闫家和海外有通信往来,“文革”期间遭遇抄家,闫家父母也被赶出京城。“文革”结束后,闫家妈和董家妈又取得联系。

1988年,应母亲要求,已成著名雕塑家的闫玉敏在百忙之中抽空为董家妈做头像雕塑,此时董家妈已去世,遗憾的是,等几年后头像做成之时,闫家妈也去世了。三

一个大小姐,却选择做极苦极累的雕塑艺术,有什么原因吗?

闫玉敏1951年报考中央美院华东分院 (前身是国立杭州艺专,1958年更名为浙江美院,现在是中国美院),她想又苦又累的雕塑,肯定不太有人报。果然,她不但考上了,还考了第一名。

那一届雕塑班,才招7个学生。女生只她一个。

六十多年前美院录取学生如此之少,现在是想像不到的。整个美院也就一百多学生。

报考美院容易吗?她说哪里啊,人山人海,很不容易的。当时便有考生说,如果考不上就跳西湖了。闫玉敏此前已在北京京华艺术学院(私立)读过一年美术专业,也算有点基础了。

做了一辈子雕塑后,对雕塑这一行的评价,闫玉敏仍用“极苦极苦”来形容。她说她嗓子天生的好,好得不得了,在京华艺术学院读书时,音乐系老师听到她嗓音后,便来动员她转学声乐,她那时也不懂,觉得唱歌没什么学问,还不如画画好歹也算是门手艺,可以混饭吃。现在想来真是可惜了。要不然,她也有可能像王昆郭兰英她们一样唱出大名来。

有同学并没去考公立学校,而是继续留在京华艺术学院就读,这个学校后来被并入央美。而她考上央美华东分院后,她们专业后来也被并入北京的央美。

考上美院后,闫玉敏先去安徽土改一年。土改结束后,回学校只上一学期课,1953年春,工艺美术系师生50多人整体北上央美。 1954年为成立中央工艺美院做准备,央美成立装饰雕刻研究班,那个班也就4个学员,生源中有助教,有三年制毕业生,三年级学生只有闫玉敏一人。可才学2年,社会风气大变,装饰雕刻被说成是“资产阶级”的东西,又被解散了。闫玉敏便插班进了5年制的班。这一届五年制学生中有朱乃正、傅小石。朱乃正是学油画的,傅小石在版画班。闫玉敏进的是雕塑班。

从 1951年考上美院,到1959年毕业,闫玉敏受到了完整的学院训练。她北上不久,老院长徐悲鸿便因脑溢血去世,央美全体学生都抽签参加守灵。闫玉敏说她见过高坐在主席台上的徐悲鸿,但徐并没给他们上过课,故印象也稀少。刘开渠虽是雕塑大师,在美院也挂职,但学生们也很少见到,他当时正忙于做人民英雄纪念碑,偶尔才在特殊场合一遇。倒是徐悲鸿学生、留法归国的雕塑家王临乙先生教他们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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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冯启俊

界首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界首市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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