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赢过一条河
一条自由自在地流淌了几千年的河,因为上游水库的管控而部分失去了它的灵动活泼。可是,它除了叫河,还能叫什么呢?与干涸相联系,一条河总像一个女人花容失色,或者像一个渐渐老去的老人,仿佛只能在温习中回忆往昔的时光了。淄河,我说的就是你呵,我心中的一条河。
淄河的源头在济南市莱芜东部,中下游的临淄就因濒临淄河而得名,淄河在姜太公封齐立都时就汤汤流去。淄河从临淄敬仲出境进了广饶地,流出不远,水就散了。吾乡老人们有河水到了广饶“散尸口”就散了的说法,“散尸口”还是“散石口”?无从考证;具体位置指哪里也无法确定。淄河实际流进了小清河。
20世纪70年代初,在上游水库竣工前,淄河作为季节河的属性还很明显。淄河有没有水,要由老天说了算。来了连阴雨天气,淄河里的水泛泛地上涨,吾乡叫作“下山水”。就是没有雨的秋冬时节,多数年份里,河也不会断流——因为上游山里不乏清泉,七股八岔源源汇入淄河,河道里脉脉一线的流波也蛮动人的。上游水库闸住水后,因为要考虑“水利”,放水要看水丰水枯,下游河道差不多成了一条泄洪河,能与水库共患难而不能同富贵了。
人们对水的感情大约从十月怀胎在母腹中就养成了吧。上游水库放水,河道来水,就成了老百姓奔走相告的事,远远近近,纷纷赶来河边看稀罕了。情不自禁,要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掬一捧水凑到嘴边闻闻,挽起裤脚试试水的深浅,享受一下河水的抚摸。老百姓要的是亲水,切肤切肉的体验,而政府考虑的是行洪的畅通和百姓的安全。一座水库放水,水库、防汛抗旱指挥部、乡镇政府,一个个通知发下来,一道道防护网密织起来,将人们拦在河道外,安全防范要求和群众的“玩心”与休闲是相悖的,与群众的放浪总是一对矛盾,想看到滔滔洪水未必那么容易了。
中秋节前,从八月十一到八月十四,雨不歇脚地下了两天两夜。通知一级一级下来了:太河水库水位高至230余米,从9月21日上午10点开始启动西泄洪闸,以每秒50立方米的泄洪流量。青州仁河在庙子镇汇入淄河。仁河水库提前一天泄洪,从每秒5立方米提至10立方米。没有羁绊的洪水虎视眈眈,日夜兼程。沿岸防范的弦绷起来了。
我小的时候,淄河好像没有让我们如临大敌过。“水火无情”,是父母对我们的教育,说得我们耳朵起茧子。“下山水”好像是夏秋阴雨连绵的必然,也没觉出有什么紧张来。山水下来的时候,大人会严格约束孩子;建在河岸上的我们的学校,也会对学生严加管束,但仍有人悄悄躲过老师的监视,从午睡的教室里悄悄溜走,翻过院墙,到河里去冒冒险,过过瘾。曾有一个同学,偷偷爬墙下河,不只一次被校长抓了现行,让他回家喊来家长下保证,罚他的父亲垒砌墙豁口,以示警诫。敲山震虎,同学们确实老实了许多。山水小下来,水成了清流,淄河水浅沙白,换了人间,成了人们的乐园。夏天的中午,淄河是一个自然的温泉,劳累了一上午的农民脱光了身子来泡泡澡,洗去半天的疲劳。得着父母的保护,孩子们也尽可在河里嬉戏、打水仗、打水漂。好像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白天的河是男人的世界,夜晚的河是女人的天下。白天,女人会有意避开男人们下河的地带,谁愿意看那些“光腚猴子”在水里呢?而到了夜晚,在融融的月色里,女人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儿,任温温的河水抚摸着,洗去一天的劳累,唠唠嗑,砸砸牙,跟闺蜜们掏掏心事儿,向嫂子们讨个主意。夏夜的淄河里,银铃一般的笑声会贴着河面冲破夜雾,压过河里的蛙鸣,盖过两岸的虫鸣,送出很远很远,破了夜里的沉寂。
淄河下了山水,带给人的有欢声笑语,亦有收获的辛劳和愁烦。我们队河东河北都有良田,玉米熟下来,棉花也等着采摘,地瓜等着收获,可是河水还打到腰深,或没过膝盖。季节催人,收庄稼是不能错过季节的。窄窄的独板桥可走单行人,却不能过小车马车。壮劳力推小车,如我们一样的“娃娃劳力”牵头(套着牛拉车),将车子拽过河道。玉米棒、地瓜就这样一车一车涉水过河,运到了队场里。
雨水季的淄河喜怒无常,却没有人埋怨和诅咒,仿佛,活在河边的人们自认为从河里得了些好处,理应承担些危险和不便,才是造物的公平。他们对远道而来的山水,取一种逆来顺受的态度,或者叫“从了”,顺其自然。用一句官话说叫作“存敬畏,知戒惧”。没有一个人能活过一条河。淄河两岸的人,到了时刻就得走,就像割韭菜一样换了一茬又一茬。人们受着淄河的滋养,生生不息。河的奔流就成了人们的一份期待,纵然这份期待不由自己,常常成空。他们仍盼着夜里忽然响起滔天的水声,这是一支催眠曲,一方面他们惦记着明日起早去看水,一方面安适地进入了梦乡,一夜黑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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