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弟弟林恒成都空战阵亡档案首次曝光，牵出一段悲壮往事 弟弟， 你阵亡在成都上空
保卫成都领空空军伤亡人员统计表，四川省档案馆藏
今天是中国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今天，亲历过战争的人已经很少了，但我们有必要记得曾发生在成都上空的战斗！
林徽因曾写过一首诗《哭三弟恒》：三年了，你阵亡在成都上空……你已给了你所有的，同你去的弟兄/也是一样，献出你们的生命……
几十年过去了，在四川省档案馆，林恒阵亡的档案第一次被发现，与他同日阵亡的还有其他8名飞行员。那是中国空军最黑暗的日子，幸存的飞行员哭着说：飞机差别太大，根本没有机会还手。
很少有人知道，林徽因这首诗不仅写给林恒，也写给她其他八个“弟弟”，他们在战乱中认识，在航校毕业时，邀请林徽因、梁思成夫妇作为他们的名誉家长参加毕业典礼。
这个八个“弟弟”，连同林恒，他们没有人死在陆地上，个个都牺牲在惨烈的空战中。
发现档案，成都人没忘记林恒
林恒是林徽因同父异母的弟弟，比他要小十多岁，当年其父林长民因林徽因的母亲何雪媛生不了儿子，又娶了一房姨太太，后者育有林恒等子女。
因为父亲政事繁忙，作为林家长女的林徽因十三、四岁的年龄，就常被要求帮忙处理家务事，她要照顾好弟弟妹妹，还要应对母亲和二娘之间的关系。虽然不是一个妈，但林徽因还是很照顾林恒的，她曾回忆当时的情形，“时天苦热，（林）恒病新愈……一夜月明，恒哭久，吾不忍听，起抱之徘徊廊外，一时许恒始熟睡。”1935年12月9日，林恒参加反日游行遭当局追捕，失踪12小时，梁思成和林徽因寻找到半夜。
后来林恒投笔从戎，报名空军航校成为第十期学员，在昆明时，林恒放假常到姐姐家，林徽因的一双儿女梁从诫和梁再冰很喜欢这个舅舅，每次他来，都是两个孩子的节日，林恒会给他们做飞机模型，讲空战故事。
1940年春，林恒毕业，他的成绩在全年级一百多人中名列第二，被分到成都的作战部队。当时，中国飞机和日机交手，还屡有胜绩，但很快日军推出最新的零式战斗机，各项性能全面超过中国的苏制伊-15等战机，零式的时速可达560公里，而我战机时速只约有340公里，爬升速度更是差零式太多。
林徽因曾在给费正清夫人费慰梅的信中写道：“我的小弟，他是一个出色的飞行员，在一次空战中击落一架日寇的飞机，可怜的孩子，他自己也被击中头部而坠机牺牲了。”林徽因说的就是1941年3月14日发生在成都上空的这场空战，林恒与战友驾驶战斗机升空与日机作战，但双方飞行性能差距实在太大，当日成都上空牺牲了8名飞行员，飞机全毁13架，受伤8架。面对日机，幸存的飞行员哭着说：飞机差别太大，根本没有机会还手……
当时林徽因患病在李庄，梁思成赶往成都收殓了林恒的遗体，掩埋在一处无名的墓地里。时间消逝，像林恒这样毕业不久就阵亡的飞行员，留存的东西很少。所幸在四川省档案馆，在这个抗战胜利纪念日之前，我们发现了林恒的有关档案，当时由地方发给空军总指挥部的函里写道：自抗战以来，本市迭遭寇机轰炸，我英勇空军将士为保卫成都领空而壮烈牺牲或受伤成疾……请空军发一份历年为保卫成都领空而伤亡的空军将士姓名及一切详情，以便地方慰问。而收到的伤亡人员统计表中，林恒赫然在目。据悉，这也是林恒阵亡档案在四川的首次公开。
这份珍贵的档案显示，成都人没有忘记这些保卫成都的英雄们。
八个弟弟，他们全牺牲在空中
林恒之外，林徽因八个飞行员“弟弟”则来自逃亡路上的偶遇。梁从诫回忆过当时的情形，当时父母带着他和姐姐、外婆躲避战火，从长沙赶往昆明。“在一个阴雨的傍晚到达湘黔交界处的晃县。为了投宿，父母抱着我们姐弟，搀着外婆，沿街探问旅店。走完了几条街巷，也没能找到一个床位。就在那走投无路的时刻，从雨夜中传来一阵阵优美的小提琴声，（我们）贸然地敲开了传出琴声的客栈房门。父亲惊讶地发现，自己面对的，竟然是一群身着空军学员制服的年轻人，父亲难为情地作了自我介绍并说明来意。青年们却出乎意料地热心，立即腾出一个房间。原来，他们是中国空军杭州笕桥航校第7期的学员，也正在往昆明撤退，其中好几人，包括拉提琴的一位，都是父亲的广东同乡。”
到昆明之后，林徽因一家和飞行学员继续保持着联系，加上林恒后来成为航校第10期学员，他们的关系更密切了。节假日，这些年轻人常来梁家聚会。林徽因曾写道，“他们以一种很天真的孩子气的方式依恋着我们。我们之间产生了很深的亲情，他们到我家来或写信给我们，就像一家人。”
一年多以后，这些学员从航校毕业。毕业典礼在昆明巫家坝机场举行，由于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位有亲属在昆明，便决定请梁思成夫妇做他们的“名誉家长”，在典礼上致辞。
那时候的梁思成、林徽因没有想到，在以后的几年里，这些飞行员“弟弟”一个接一个没了，他们没有死在陆地上，个个都牺牲在惨烈的空战中。
第一个牺牲的是陈桂民，部队寄给梁家一封公函和一个小小包裹——阵亡通知书和一些日记、信件和照片等遗物。因为他在后方没有亲属，部队就把这些寄给了“名誉家长”。紧接着叶鹏飞也牺牲了，再后来则是会拉小提琴的黄栋权……今天，我们已经很难想象作为“家长”的梁思成和林徽因，每隔一段时间收到空军送来的一包东西时是怎样的心痛，恐怕那一段时间，但凡看到有穿军装的人向他们走过来，腿就先软了吧。
最后一个牺牲的是林耀，本来他在1941年一场空战中负伤后，完全可以离开一线，但他还是回到了作战部队。归队之前，他还利用短暂的假期到宜宾李庄，探望林徽因一家。这以后，林耀又“来”过一次，梁从诫曾写道：那时他驾了一种新型教练机从昆明转场到成都，“路过”李庄，顺便到我们村头上超低空地绕了两圈，并在我家门前的半干水田里投下了一个有着长长的杏黄色尾巴的通信袋，里面装了父母在昆明西南联大时的几位老友捎来的“航空快信”和一包糖果。林耀也没有看到抗战胜利的这一天，1944年6月26日，在衡阳空战中，林耀牺牲。
至此，林徽因所有的飞行员弟弟，在抗日战争中，已经全部殉国。
成都的天空 抗战的前线
我们都知道，抗战时期成都是作为后方存在的，但是，从空军的角度来看，成都并不是后方，而是前方、前线！成都的上空，就曾是抗日的最前线，而当年的成都人，也一次又一次见证发生在成都上空的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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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上空曾有大胜
武汉会战结束后，中国空军主力撤退入川，抗战时期，在成都上空，中国空军与日军发生了多次空战。1939年6月11日，日军为达到奇袭效果，选择下午起飞、黄昏时临空，我空军第5大队起飞27架飞机拦截敌机。19时30分，17中队岑泽鎏率先于成都市区东北角发现敌机9架呈品字编队，立即带队俯冲而下截击。靠近后发现实为敌机27架组成3个9机品字编队进抵成都上空。
岑泽鎏从敌机群中选出最前的指挥机，咬住一阵射击。与此同时，他的两架僚机也俯冲攻击敌编队最左侧中队，其中，飞行员叶惠强紧跟一架敌机，从东御街上空一直打到华西坝东南。眼见敌机已经冒烟下降，但此刻他却被敌右侧编队火力所伤，只好赶快返航降落。这一战，由于发生在黄昏，我方搜寻敌机困难，仍让敌人进入市区投弹。我方击落日军轰炸机3架，自己无损失。
1939年11月4日，日军出动轰炸机72架直奔成都。我第5大队分两批出动拦截，第27中队在凤凰山上空首先和日军交手，从4000米高处俯冲集中攻击日机群的前锋，接着第17中队从正面水平迎头攻击。同时，第29中队邓从凯率先冲入敌机机群，咬住敌长机不放。可惜火力太差，从成都上空一直追到仁寿与简阳交界处才将敌机击落，而他的座机也中弹多处，在迫降时牺牲。后来查明：被击落敌机正是敌第13航空队匪首奥田喜久司的座机。第26中队飞行员段文郁在激战中腿部中弹，忍痛追击敌机将其击落于中江县境内，他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飞机失控坠毁，光荣牺牲。此役，我方击落敌机四架，牺牲飞行员3名。
苦战
机型落后难有机会
抗战初期，中国空军的飞机五花八门，美国的、苏联的、意大利的都有，这些飞机不仅老旧，零备件也奇缺，少个零件一架飞机就飞不起来了。跟日军空战，我空军的飞机越打越少，实力不断下降，1940年7月24日，敌机36架轰炸成都，我方仅能击落敌机一架。日军不但有后备保障，而且还研发新型战机。1940年9月13日，日本最先进的零式战机投入战场并在璧山空战中重创我空军，而自己却无一损伤。当时，我军不乏曾多次击落日机的英雄飞行员，这次却是连敌机都未看清楚就被击落了。
1940年9月到1941年12月是中国空军最暗淡的一段时光，敌机来袭，飞行员的任务本应该起飞迎战，但敌我飞机性能差距太大了，飞行员也只有躲警报，这令无数热血男儿痛感耻辱，但奈何飞行员空有一腔报国热忱，却无法战胜敌人。
1941年初，空军从苏联引进了一批新的伊-15Ⅲ战斗机，对其寄予很大希望。1941年3月14日，得悉我方已换装新战机后，日军派出12架零式战斗机从宜昌出发，护航10架轰炸机再次来成都寻战，第5大队调集所有战机，会同第3大队第28中队一同出击，这样，我空军共出动31架新战机迎击零式。
双方在双流附近相遇，一开始我方占据主动，但由零式性能相当好，垂直爬升、最大速度都远在我新战机之上，居然从不利局面中摆脱出来，利用其远胜于我的机动性反超，混战中，岑泽鎏被击落在双流机场旁，此外，第五大队大队长黄新瑞受伤迫降后也因伤势过重不治，其他牺牲的还有周灵虚、袁芳柄、任贤、林恒、陈鹏扬、江东胜等。这些人都是有着丰富对日空战经验的飞行员，至此，我空军主力飞行员85%已经损失，中国空军的血快要流光了！
直到1941年年底以后，情况才有了好转，美国开始向中国提供新型的战斗机，同时，飞虎队的加入，配合中国空军，逐渐夺回了成都上空的制空权。
至此，林徽因所有的飞行员弟弟
在抗日战争中，已经全部殉国
制图 冯成
空/战/背/后
塔台、水泥跑道……这是我们对机场的印象，当年曾击落过日军轰炸机的飞行员张光明说，在抗战很长一段时间里，全中国没有一条水泥跑道，机场不过是一片铺平的大草地，不存在跑道，飞机依风向而降落。只要下几天的雨，飞机就没有办法起降。
不但如此，因为设备落后，机上基本没有通讯设备，战斗机上天主要靠地形地物来辨别方向。在空中，飞机之间的联络主要靠打手势，而和地面的沟通，是靠地面人员铺陈的号帜，飞机非战斗损毁频繁。直到1942年空军全面使用美国的P-40等飞机后，空军才算步入了电子通讯和导航时代。
尽管如此，彼时中国飞行员的心态已达到了舍生忘死的程度，他们只关心如何杀敌，平日见面也丝毫不忌讳谈论自己的死亡，计算何时死、如何死才算最恰当。对这些勇士而言，为国捐躯是无比自然的归宿，唯有如此，才能求得心灵上的解脱。
成都商报记者 蒋庆
本组稿件还参考了费慰梅《梁思成与林徽因》、朱力扬《中国空军抗战记忆》、陈应明《浴血长空》、窦忠如《梁思成传》等著作，特此致谢。
联合出品：
四川省档案馆 成都商报社
合作撰稿：龚崇华 米晓燕
哭三弟恒（节选）
□林徽因
三年了，你阵亡在成都上空，
这三年的时间所做成的不同，
如果我向你说来，你别悲伤，
因为多半不是我们老国，
而是他人在时代中碾动，
我们灵魂流血，炸成了窟窿。
弟弟，我已用这许多不美丽言语
算是诗来追悼你，
要相信我的心多苦，喉咙多哑，
你永不会回来了，我知道，
青年的热血做了科学的代替；
中国的悲怆永沉在我的心底。
你已给了你所有的，同你去的弟兄
也是一样，献出你们的生命；
你们给的真多，都为了谁？你相信
今后中国多少人的幸福要在
你的前头，比自己要紧；那不朽
中国的历史，还需要在世上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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