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那片碧湖

·吴俊江·

母校海南大学，一入东门，豁然一片碧湖，名曰东坡湖。东坡湖畔住着图书馆、教学楼、大草坪、椰树林……这些都是构成我大学回忆的基本场景。如今，虽已离开学校，但梦中总会重现那涟漪阵阵的东坡湖以及那沉在湖底的业已逝去的校园生活。

现在的海南岛已经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早先却是一片孤悬海外的流放者的土地。我刚到海口就听说市内有个五公祠，是为纪念唐宋年间流放海南岛的李德裕、李纲等五位贤臣名相而修建的，类似于达州曾有的六相祠。海大校园内也立有另一位流放海南岛的文士苏东坡的雕像，旁边的东坡湖就是由此而得名的。初来时，孤身一人，远离家乡，各种喜悦与哀怨，往往难以诉说，最好的舒缓方式就是来东坡湖畔散散步，陪陪东坡居士。湖心有一个小岛，上面有白鹭栖息，看它们伸着长腿，梳理羽毛，有时又展翅飞翔，体态优雅轻盈，顿觉心中块垒不过是庸人自扰，于是转而享受这无涯的澄澈与安宁。

海大的西边，据说现在已经修整一新，建起了几座高大的教学楼，但我在校时，西边还是荒凉之地。不过这里很安静，最西边也是一片碧湖，直接与海相连，名曰丘海湖。湖泊得名，源自出生在海南岛的两位明代文官丘浚和海瑞，两人有“海南双壁”之称。为纪念他们，便取他们的姓加以组合，名这西边的湖泊为丘海湖。而且，丘海湖因为靠海，风大，往往水波翻涌，如丘陵起伏，“丘海”二字就更显贴切与传神了。我常在这湖边晨读，早上天气凉爽，海风徐徐，还有雀鸟的串串欢叫，你可以“之乎者也”，也可以“ABCD”。某同学作的歪诗，“海风伴鸟语，传来读书声”，现在回想起来，别有一番韵味儿。到了夜间，这里又是另一番景象。湖与海相接处，横跨一座大桥，名新世纪大桥，当时是海南最大的一座斜拉式跨海大桥。夜晚，四周都暗黑一片，唯有这座大桥灯光闪闪，如银河，如彩虹，如天上之桥。观者若有心，她能强力地激发抱负，让人挂云帆以济沧海；也能温柔地挑逗情怀，让人胸中沟壑千千万；更在不经意间氤氲心绪，让人回去做个好梦……

海大的南门外，晚上特别热闹，附近的门面店、临时摊、流动小商贩汇聚成夜市，各种小吃、水果、饰品让人眼花缭乱。我印象最深的是烧烤，尤其是烤生蚝，在内地时我见都没见过。生蚝的壳儿很难看，坑坑洼洼、灰里带黑，但里面的蚝肉却白净水嫩有光泽。烤生蚝一定要加蒜蓉，既去腥味儿又增一股清香。烤好后，用牙签儿挑出，放入嘴里，稍带一点海的味道，品尝者就仿佛徜徉沙滩，海风、海浪、渔船、星光……尽在其中矣。苏东坡当年被一贬再贬，到了最远处的海南岛。不过他并没有忘记品味生活，当他尝到生蚝这一美味，欣喜不已，急忙写信给儿子苏过，分享这份喜悦。不过，在信的结尾不忘叮嘱儿子，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要不然中原人士都争相求“贬”南来，自己就不能独享美味了。东坡的这种黑色幽默，让人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但生蚝确实名不虚传。

逝水流年，何以祭奠？以前垒砌的文字，已有些泛黄；以前捡拾的贝壳，已有些苍白；以前听过的歌曲，已有些飘渺；以前我不知以后会如此怀念以前。何以祭奠？回望那片碧湖，湖水清且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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