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里堡一座载入世界烟草史的小镇

因为《胶澳租借条约》的签订,德国攫取了胶济铁路的修筑权；因为胶济铁路的修筑,虞河和白浪河之间出现了一座以二十里堡命名的火车站,继而形成了一座以二十里堡命名的小镇。

胶济铁路始建于1899年10月27日,建成于1904年7月13日,二十里堡火车站是沿途设立的55座火车站中的一座。1934年8月刊行的《胶济铁路旅行指南》指出,“二十里堡站距青岛站178.34公里,自坊子站至此计程8.51公里,为山东省产烟最富之区。”

引文中的“烟”,指的是烟草。

□潍报全媒体记者马道远

(接上期)

五

“二十里堡是胶济路所经过的一个极小极小的市镇,平常时候只有600-700人口,到了冬天收烟季,虽添些临时工人,临时小贩,也只有2000多人口,但不要小看它!英商颐中烟草公司烟叶部山东总办即驻在此地,还设有两个规模齐整、技术精良的烤烟厂；烟季到了,每天可以烤出烟叶20多万磅,雇佣临时工人至1,600余名之多。鲁东每年所产烟叶70-80%是汇集在此地,从这个小市镇,每年要分散给鲁东农村近千万元的收烟款。它对于胶济路,以及该路一带的农村经济影响极大。单说胶济路每年运货收入,二十里堡车站就占第三位,仅次于青岛和博山。而一、二等客票收入,二十里堡车站且超越青岛、济南而居第一位。这个小小的市镇不仅名闻全山东全中国,但凡全世界与烟草业有关的人们都知道它。”

上述引文引自1936年3月16日出版之《东方杂志》第33卷第6期。引文所称的英商颐中烟草公司,成立于1934年9月22日,主要承担英美烟公司的卷烟生产任务,大英烟公司并入其中。引文中所称的“两个规模齐整、技术精良的烤烟厂”,指的是第一烟叶复烤厂和第二烟叶复烤厂,也就是所谓的北厂和南厂。

北厂和南厂相继建成于1917年和1919年,占地面积分别为33.29亩和35.84亩。关于在二十里堡小镇购地建设复烤厂一事,英美烟公司伦敦总部曾与大英烟公司进行过沟通。

1916年9月12日,英美烟公司唐默思曾致函大英烟公司柯伯思:“关于潍县的情况,我想说的是,我们已指示大英烟公司在那里买一块地。几天前我收到肯普弗来信说,他正在进行这件事,不久就能买到地,因此你不必在这个点再买地,因为这里已做好准备……买地的目的,应当是便于我们管理货物,并使地产靠近铁路侧线和有水路运输的地方,也就是说,我们想要的地产要坐落在又有铁路、又有水路运输的地方。我们还认为,我们至少在每个地方要有差不多20亩大小的一块地方。”

1917年1月3日,大英烟公司柯伯思致函英美烟公司:“关于唐默思先生9月12日来信涉及在中国购买土地问题……如你所知道的,除通商口岸,辟有‘外国居民点\‘的地区及外国租界(如上海法租界)外,外国人无权在中国购买或租赁土地……如果在通商口岸、外国居民地区和租界以外购买土地,必须要用中国人的名义,公司的名义就不能获得登记。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得冒双重风险,一是地契的合法性,一是被借用名义的中国人的可靠性。”

唐默思和柯伯思都是美国人。关于唐默思和柯伯思,1923年9月1日出版之《英美烟公司月报》介绍:“唐默思君平生所作事业,在1920年以前者,无不与烟草及纸烟有关。君曾在美国、澳大利亚、印度,及海峡殖民地等处经营烟业,故对于世界各处烟叶之状况如何极有阅历。1902年君来中国。英美烟公司有限公司成立以后,君总理本公司在香港之事务,继又调至印度。嗣因病去职回国,以资摄养；复原以后又复来华,于1905年6月2日抵上海,统管英美烟公司在中国北部之一切利益。1909年唐默思君被任为英美烟公司有限公司之董事；于1915年调往伦敦,1919年冬君辞去董事之职再来中国,创办中美合办之懋业银行。1902年以前,柯伯思君于东方及远东各地从事纸烟事业已历数年。本公司成立时君方在缅甸,督理本公司在缅甸之一切利益；旋即调往香港。1905年调至上海,任副督办。当本公司之早年,君在中国内地多所创设以振兴本公司之营业,此本公司所应深表谢意者也。君以身作则,往内地旅行,饱尝艰苦,忍受种种之不安适；盖在彼时旅行内地,不安适之处在所难免也。君度量宽宏,识见深远,知纸烟业在华可有绝大之发展,故从而经营之。1915年君被任为驻华本公司之总督办；1921年辞职归加利福尼亚之故乡,日以渔猎游玩等事自娱晚年。”

唐默思和柯伯思常年生活在中国,其对中国的了解甚于大部分中国人。为了最大限度的规避风险,英美烟公司借用张桂堂的名义在二十里堡购买了土地。

1919年1月11日,大英烟公司二十里铺烟叶部惠特克致函大英烟公司葛利高力:“我们现交给你关于购进新土地的有关数字如下:土地面积达35.84131亩,每亩平均价格为482.09元,整块土地的价格为17,278.83元。我们已支付了这笔钱款,并从张那儿得到了附上的收条。”

引文中所说的“附条”,指的是张桂堂1917年2月16日签名的声明书,全文如下:“张桂堂在这里承认并宣称用我的名义在二十里铺购置的土地是用大英烟公司提供给我的钱购买的,我受上述公司委托持有这块地,我将按照该公司任何时候指示的方式来转让这块地或作另外的安排。”

关于在二十里堡小镇设立复烤厂的目的,1931年1月7日,颐中烟草公司狄克生曾致函南京英国总领事作出解释:“我想你知道我们每年从二十里铺和其附近的农民那里购买大量绿色烟叶。然而,烟叶在运往我们在青岛、天津或沈阳的工厂去制造卷烟之前,需经过拣选、烤干和打包,因为从农民那儿收来的烟叶是潮湿的,不能运输,必须烤干以防腐烂。所以我们建造了收购站、仓库和烤烟房、拣烟房,并在二十里铺设置了打包和烤烟机械,使烟叶能处于运出去的状态。”

六

因为二十里堡小镇,英美烟公司获得了巨大利益；因为二十里堡小镇,为英美烟公司服务的买办获得了巨大利益；但广大烟农并没有因为二十里堡小镇而改变凄苦的命运。每年的烟叶收购从初冬到冬至左右,持续一个多月。急于脱售烟叶的农民甚至在严寒的夜晚,睡在露天屋外,看守着他们放在收烟厂外面的烟叶。他们常常忍受着刺骨的寒冷,用被单和衣服盖在烟叶上面,以免烟叶变得过分干燥易碎,出售不合格。英美烟公司操纵了烟草价格,烟农极少有机会同任何收购者讨价还价。如果烟农对收购者提出的收购价表示不合理,整笔交易便会立刻终止。

1934年和1935年,经济学家陈翰笙实地考察了山东潍县、河南许昌和安徽凤阳等三大烟草种植区的127个烟草种植村,并对其中的6个典型村作了重点调查,这6个典型村包括二十里堡小镇附近的武家和于家庄。陈翰笙根据调查结果,用英文写成《工业资本与中国农民》一书,1939年由纽约国际太平洋学会出版。在该书的第六章的最后一段,陈翰笙写道:“中国烟农的痛苦和贫困是无穷无尽的,整个的烟草市场和日益流行的卷烟的市场正在迅速变成具有殖民剥削的性质。但是,一旦中国人民的民族力量真正坚持自己的权利,一旦政治独立和经济自由全恢复,这种情况一定会宣告结束。”在该书的序言中,陈翰笙写道:“只有一个独立民主的中国,工业化才能带来它所期望的社会福利,使占人类近四分之一的人们的生活水平得到提高。”

陈翰笙的预言早已得到了证实,并且变成了现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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