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穿越千古的厚重足音
2018年9月23日,农历戊戌年八月十四,中国第一届“中国农民丰收节”。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国家在秋天里设立丰收节,这既是对农民身份地位的尊重,对秋收、秋耕和秋种季节的呼应,更是提请全社会对农村、农业和农民“三农”问题的持续关注与重视,因为“丰衣足食”永远是我们的基本国策。
生存的第一要素
民以食为天。每个人自呱呱坠地之时起,无师自通的便是吃。而人类从树上来到地上,从游牧时代到渔猎时代、农耕时代,再到今天,所有的经历归根结蒂都离不开一个“吃”字。
但这个“吃”字,既不是那么容易满足,也不可能一劳永逸。据不完全统计,自西汉末年以来,中国历史上至少经历了7次大规模的饥荒。几乎每次饥荒,一开始或者因为干旱,或者因为水涝,或者因为蝗灾等,反正粮食连年欠收或绝收,结果导致人口锐减,社会动荡,乃至战祸连绵。
《人口论》一书作者、英国著名经济学家马尔萨斯认为,“人口增长必定高于粮食供应,最终导致人类大危机”。正是因为无法走出这样的悖论,中国历史上的汉、唐、明、清等朝代,随着百姓的安居乐业,人口的飚增,结果反而导致良田日益捉襟见肘,粮食分配逾趋紧张,最终又为人们争抢粮食资源埋下了沉重的伏笔。
另一方面,古今中外的大小战争,无一例外都是“兵马未动,粮秣先行”。千百年来,粮食始终是人类生存的第一要素,没有必须的粮食供给,无论是战争,抑或和平发展,均不过是纸上谈兵。
虽然人类已经步入二十一世纪,科学非常发达,农业生产技术也日新月异,但粮食生产形势仍旧难言乐观,甚至没有彻底摆脱看天色吃饭的自然律。2017年全球谷物产量达26.12亿吨,而需求也高达25.71亿吨。单从数据上看,供略大于需,基本可以实现自足。但如果考虑到发达国家畸高的人均占有量,那么必然意味仍旧有许多人生活远在人均占有量之下。虽然各国在扶贫方面投入甚巨,但截止目前,全球极端贫困人口仍高达7.5亿。这意味,短期来看,席卷全球性的饥荒也许不会发生,但饥荒现象在局部地区特别是非洲大陆仍可能普遍存在。
1978年冬,安徽凤阳小岗村十八位农民在土地承包责任书上按下了红手印,从而掀开了中国农村改革的宏大序幕。40年来,我国粮食生产稳步增长。至2017年,中国粮食总产量达12358亿斤,人均905斤,人均粮食占有量超过世界平均水平约百斤。喜人数据的背后也有隐忧,比如,如果与发达国家比较,我国无论是粮食生产还是人均粮食占有率仍存在较大差距。正是出于粮食生产稳定大局的“远虑”,2006年春天,十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上明确提出,“18亿亩耕地是未来五年一个具有法律效力的约束性指标,是不可逾越的一道红线”。不过,18亿亩耕地只是我国基于当时人口数量的粮食生产“保障线”,而且也并不宽裕。这意味,提高我国粮食产量和人均粮食占有量,既要牢牢守住这条底线,同时有必要借助科学技术,继续努力提高产量。
人类的共同期盼
一年之计在于春,但一年之“收”在于秋。从农作物生长规律角度看,秋天是收获的季节。秋收不仅关系到一个农民家庭一年的种植收成,也关系到一个国家粮食供给的稳定大局。历史上的许多农民起义,其诱因正是秋收减产或者绝收。特别是北方,面对漫长而又少收的冬季,顿时生活无着,走投无路,于是揭竿而起。也是为了来年有个好收成,历朝历代常常利用秋收后的农闲时节,组织人力物力,兴修水利。
谈到秋收,许多人的脑海里可能立马会浮现出“春华秋实”这个词。“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唐代诗人李绅用诗的方式,对“春华秋实”作出了最好的阐释。除了这两句诗,李绅的另一首诗《锄禾》许多人也是耳熟能详:“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诗既是对劳动人民生存状态的
真切描写,同时也蕴含着诗人对农业丰收的无比渴望。
据考古发掘,我国农业已有长达八九千年的悠久历史。我国是一个农业国家,农业生产一直关乎国运与社会稳定。历史上,每逢开春,常年端坐朝堂之上的皇帝会走出威严的宫廷,前往皇族专设祭祀之地,举办隆重仪式,祭天拜地,扶犁耕田,目的只有一个:风调雨顺。始建于明永乐十八年(1420)的北京天坛,就是明、清两代皇帝“祭天”“祈谷”(祈求谷物丰熟的祭礼)的场所。
相较于皇宫的强烈仪式感,民间对于秋收渴望的表达方式则要丰富得多。东西南北各地老百姓常常也会借助各种不同形式的祭祀,祭拜各路神仙,祈盼风雨调顺。当有人试着将祈祷丰收的意愿,融入到传统年画之中时,于是五谷丰登顿成年画新景。
当秋收迎来较为理想的收获时,庆祝自然顺理成章。正因如此,秋收前后,也是中外许多民族传统节日较多的时间段,而庆祝丰收自然成为当仁不让的主题。庆祝既是百姓对收成欢喜心情的表达,同时也是对人们此前祭祀的“还愿”。
粗略统计,我国至少有十几个少数民族存有各种形式纪念丰收的民族节日,如藏族的望果节、土族的纳顿节、傣族的开门节、傈傈族收获节、瑶族的耍歌堂、高山族的丰年祭、畲族的丰收节等。如果再细看还不难发现,望果节是藏历七、八月间,也就是阳历的九十月份,正值初秋。而纳顿节、收获节、耍歌堂、丰年祭等民族节日,无一例外在秋收以后。这些节日的时间设计大抵体现了三大特征,一是要么已经完成秋收,要么秋收在望;二是这个时间段气候逐渐转凉,适宜户外活动;三是秋收之后,农活相对较少,方便纪念。
事实上,许多节日原本就是为庆祝丰收而生,如春节、腊八、中秋等均含有庆祝丰收之意,只是在历史的长河中,逐渐融入的社会道德基因,成为节日新的内涵。
国外也有许多类似以庆祝秋收为主题的节日,如法国的普罗万收获节、以色列等国犹太族的收获节、英国布莱顿的收获节、捷克的收获节,以及南印度的庞格尔节。这些节日尽管源自不同国家不同民族,形式各异,但其表达的内涵一致,那就是秋收之后,百姓通过呈现丰富的食物,举办盛大的仪式,开展隆重的室外活动,表达秋收的喜悦之情。
文人的精神图章
我们常说,生活就是一首首诗,而诗歌不过是生活的凝聚。古往今来,许多诗人就曾围绕丰收主题,创作了大量精美而又内涵丰富的诗句。
北宋诗人王安石虽高居相位,力推变法,但对“底层”的农事始终挂念在心。他在《后元丰行》里写道:“水秧绵绵复多稌,龙骨长干挂梁梠。鲥鱼出网蔽洲渚,荻笋肥甘胜牛乳。”而在《歌元丰五首》里,他再次勾勒了这样一副美好的田园图:“豚栅鸡埘晻霭间,暮林摇落献南山。丰年处处人家好,随意飘然得往还。”虽然不排除王安石借这些诗句为自己的变法摇旗呐喊之嫌,但从他个人初衷看,他所力推的变法,本来就是为了让老百姓安居乐业,丰收自然也是题中之义,借景喻志,自然再正常不过。
相比之下,唐代诗人孟浩然和南宋诗人辛弃疾则有明显不同。这两位诗人也曾以丰收为题留下了各自的佳句,但二人并未像王安石那样在诗中夹带个人的“私货”。
孟浩然在《田家元日》一诗中的前两句虽然大吐仕途苦水,而一谈起他所关注的农活时,一种特有的田园意境顿时跃然纸上:“桑野就耕父,荷锄随牧童。田家占气候,共说此年丰。”在诗人眼里,再多的不快,也抵不上农民的丰收。而被贬官闲居江西的诗人辛弃疾看到粮食丰收在望,百姓可以有个好收成时,个人仕途的那些不快顿时抛于脑后,高兴地吟道:“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一个“香”字,道出了诗人心情的大好。而“听取蛙声一片”,立即让人眼前浮出现陶渊明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世外桃源的图景来。
总之,农作物丰收,是人类千百年来上下求索的永恒目标。透过历史的风风雨雨,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即便是在人类发明可以飞出太阳系的今天,人类仍然在为“肚皮”辛苦奔忙。
(作者系书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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