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比20年前还年轻”
他山之石□许志杰
江南又进入梅雨时节。
一个下着大雨的日子,怀揣一张20年前的合影,我再次来到凤阳县小岗村。
凤阳名气大,不只是出了个皇帝朱元璋,灾荒年头,讨饭的凤阳人唱着花鼓戏,“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是个好地方”,更是让她“大名鼎鼎”。
小岗村的名气则晚了很多。1978年12月,村里18位农民,以摁手印“托孤”的形式,立下生死状:“我们分田到户,每户户主签字盖章,如以后能干,每户保证完成每户的全年上交和公粮。不在(再)向国家伸手要钱要粮。如不成,我们干部做(坐)牢刹(杀)头也干(甘)心,大家社员也保证把我们的小孩养活到十八岁。”
就是这样一份“生死状”,使一个靠讨饭乞生的穷村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村民们一日三餐无忧愁,吃了上顿有下顿,从此声名鹊起,被誉“中国农村改革第一村”。
20年前,当我第一次走进小岗村时,竟有些梦回故乡的感觉。一家一户的方形小院,木桩扎起的院墙和敞着的大门,可见院里四间坐北朝南的农房,堆着玉米秸秆、稻草,墙角拴着一头正在吃草的牛。大街上非常清静,只有偶尔的一缕炊烟飘过村庄,随风远去,似乎在告诉我,已经到了做晚饭的时候了。很享受这种略带清香之气的秸秆烧过的味道,眼前一下涌出母亲打开锅盖,一锅金黄色玉米饼子散着香气诱人的样子。霎时,我就喜欢上这个安静的村庄了。
路过一家院子,看见有个中年男子在拾掇菜地,就凑上前去打招呼。见有人来,那人放下手里的工具把我迎进院里。我叫严金昌,你来自哪里。严金昌,我当然知道,他就是18位摁手印的户主之一。在这个只有18户人家,人口不过百,当年还叫严岗村的淮河泛滥区的贫穷村庄里,严姓是村里的第一大姓氏。他们一起按下手印的还有严宏昌、严俊昌、严付昌、严美昌、严立华、严立坤……村里不缺土地,但是生产队的组织形式无法调动大家的劳动积极性,致使口粮短缺,农闲时节不得不背井离乡到全国各地要饭。说起这事,严金昌说,甭提多丢人了,不为那块救命的窝头,真是口难开啊。
20年时光飞逝,早年的长途跋涉已被疾驰的高铁替代,仅用三个小时就完成了过去一夜又半天的旅程。而今的小岗村已经建起大酒店,就在村子东头,与游客接待中心和汽车站斜对。这里还挂着几块牌子,诸如小岗村培训中心等,大堂的一块告示牌显示着有一个剧组正在小岗村拍摄,叫做《岗上梨花开》,从片名看剧情应该是与小岗村有关。一辆载着安徽财经大学学生的大巴停了下来,年轻学子到餐厅就餐,他们是来参观小岗村的。我与他们比邻而坐,看着这些稚气未褪的孩子,不知他们能不能读懂小岗村的深刻含义。想起当年听父亲说有的地方把村子里的地分给了个人,真的是一脸惊讶,在自家房前屋后种棵树都不行,把集体的土地瓜分到户那还得了。上了大学我们宿舍来自全国各地的同学,也不止一次地争论这事,对于家乡的前途与命运挂牵在心。对这些年轻的学子来说,时代不同了,关心的事情也变了。或许了解事件的本身和真相足矣,历史本身所具备的就是真相。
在大酒店里凭窗远眺,绿油油的庄稼地一望无际。在这里能听到很美的雨声,能闻到麦穗和稻花的甜香,看到麦浪滚滚的诗酒田园,让人想到四十年前的那些鲜红的手印,一粒微尘般的偶然,却蕴藏着历史的必然。
雨在天亮前停了。清晨的小岗村宁静祥和,整洁的道路,有序的民房排列,各种与小岗村历史相关的“大包干”“红手印”的招牌,都在告诉我,这已经不是上次来过的那个小岗村了。我如约来到“金昌食府”,穿戴利索干净的严金昌快步迎了出来。我拿出合影,像是我们的接头暗号。他的家人也围拢过来,仔细端详着照片。一时竟一片寂静,或许一张20年前的合影带来太多感慨,使我们难以言表。此时,一句话打破沉寂:“现在的爸爸比20前还年轻。”这是严金昌儿媳的话,大家一起把目光投向已经75周岁的严金昌,异口同声:还真是!严家传出一阵会心的笑声。中午,严金昌的儿子在院里摆下桌子,炒了几个小岗村名菜,我在外面买了一瓶“小岗村牌”杂粮烧,边喝边叙。
酒过三巡,严金昌听说我还要去县城凤阳,就让儿子开上车,一定送我去。还说,他要去县政府办点事,正好顺路。我知道这是老人的好意,他要以此回报一个结识了20年老朋友的远道之行。车子开得很稳,严金昌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道路,右手紧抓着车把手,似在静静地回顾着过去的生活。
我们相约五年后再见,到时严金昌80周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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