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位高度重视，2014年，由中共崇左市委宣传部开展的“中国梦·我的梦”——征文活动已经圆满结束，各县（市、区）、各单社会各界人士踊跃参与，共收到征文105
阳春三月（国画） 张锦春作□李成航
我的家是中国社会最普遍的家庭模式——三口之家，记得妻子是在儿子3岁的时候失业的，那时叫下岗，理由是因为企业要“减员增效”，一夜之间没有了工作。
我在小城的一个机关里做小职员，也就是现在的公务员吧。和大多数家庭一样，一人下岗，家里的经济开始捉襟见肘，日渐艰难，在这个公务员动辄被“喷”的年代，尽管当下人们对这个职业还是热度不减，趋之若鹜，但我还是想为普通的和我一样的公务员们正言，公务员在过去和现在并非优越如外界之想象及所言，公务员也只是一个养家糊口的职业而已。
我们住的小城有一个挺别致的名字——天等县，是出了名的山区贫困县，外人喜欢称之为等天，意为只能靠天吃饭的意思。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碗源自我们这个南疆小城的米粉，被一些不甘贫困的家乡人，成功的带到了沿海开放的前沿城市深圳，为了知名度，全都打着桂林米粉的招牌，成为城市上班族们喜欢的一种主食，售卖的价格是我们小城的五倍、十倍还多，从早到晚不息的客流，很多人在那里发了大财。据说一个老板拿着十万元回乡，十几天里到处显摆，到处宴客直到花光，还说分分钟再回去挣云云……于是，深圳对我们这个山区小城，有了一种神奇的吸引力，坊间流传着近乎疯狂的财富故事。于是，小城的人们，拖家带口，背井离乡开始了走深圳做米粉的历程，情形犹如过去的“闯关东”，怀揣着梦想，形成了一股东进“淘金”的浪潮。
度过了一年多在家相夫教子的日子，也饱尝了生活的艰辛。2004年的夏天，和很多人一样，我们这个梦想的主角，一个下岗女工，我的妻子，和她的两个同伴一同踏上了开往远方的火车，目的地不是深圳，而是上海，因为当时深圳的桂林米粉经营已经严重饱和了，竞争激烈，人们开始往北的大城市发展。妻子到了上海，吃住在亲戚家经营的店里，帮忙打打下手，闲的时候就出门寻找铺面，妻子是小城土生土长的人，之前就没有离开过这个小城，最远的地方就是去过首府南宁，坐几个小时的班车都还晕车。妻子后来说自己在去上海的火车上，两千多公里的路程，加上火车晚点，近40个小时的车程，强烈的晕车让她愣是两天水米未尽，犹如死了一回。初到上海，到处是高楼和高架桥，到处是人流车流，分不清东南西北，看不懂红灯绿灯，有一次晚上十一点多还找不到回家的路，特别的无助。大街上全都是车水马龙和神色匆匆的人们，喧闹的城市让妻子愈加茫然，好几个月过去了，寻找店面的事几乎一筹莫展。一个雨夜，妻子和我通电话，我说，不行就回来吧，不要紧的，这里有我们的家呀。当时同去的两个同伴一个早已经回家，一个也买好了回家的车票。电话的那头她哭了，说想老公和儿子了，上海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家，感觉自己渺小的就像是一只疲倦的找不到方向的蚂蚁。妻子平时打电话和儿子说话只选在白天，晚上不敢和儿子通电话，会整夜整夜的失眠，脑子里全是老公和儿子的样子。哭够了，又说，她更害怕坐火车，几千公里，她想想都后怕，怕吃不消会崩溃，过一阵子再回去吧。
也许是老天眷顾，妻子终于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店面，一番东拼西凑资金和在老乡们的帮助下，妻子的桂林米粉小店在上海的一个角落里支起来了。上海这个地方最大的特点就是人多，不管白天黑夜都有人在路上走着，小店周边有学校、有写字楼、有居民区，小店生意如预料中的顺利，妻子对这个店十分珍惜并且充满了感情，事必躬亲，小店经营得井井有条，生意日渐红火，只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和我在电话里诉说一天的工作，询问家里和儿子的状况。她说，生意好，人就不会觉得累，一觉醒来，这个城市开始了一天的喧嚣，小店也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做什么都来劲。妻子甚至憧憬着能在这个城市里买房和在这里生活，闲暇之余，喜欢看别人家的一家三口在店里吃饭和在路上散步的温馨场景，幻想着某一天和老公和儿子在这个城市里无忧无虑的生活。看来，妻子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可以创造无限可能的城市。那年春节，我和儿子坐上了火车，三十多个小时两千多公里的漫长旅程，我们这个三口之家终于在分别半年多后在上海团聚了，也在这个大都市度过了一个春节。看着这个偌大的城市，我感觉这个世界真的很神奇，我们家乡一碗普通的米粉，也只是我们每天普通的早餐，经过了几千公里的迁徒，来到这个都市和喜欢它的客人相逢，店里客人大都是回头客，他们都回味这个来自遥远之地的美味，顺滑的米粉，神奇的卤水，各式的浇头，配之于家乡的指天椒酱佐料，一对老夫妇，来回打的的钱近百元，到店里来只为吃上一碗热腾腾的米粉，一个在上海的安微人，准备回乡过节，特地来买了50份笋尖小菜，说是回家的时候要让家里人和朋友分享这个来自上海的神奇美味……。
我们选择了这个时代，就得选择面对，红红火火的小店经营还不到两年，一个可怕的词儿“拆迁”也横在我们面前，在这个城市大拆大建的年代，在“拆迁”的旗帜下，我们的小店一夜之间没有了，也是一夜之间，住房退租，妻子和工人们几乎流离失所，城市就是这样，平时似乎很温情，可是没有了赖以生存的事业，它立马就会露出它残酷的一面，上海之大，甚至没有方寸的立锥之地。妻子又回到了亲戚家的小店里，也就在这两年的时间里，上海的大街小巷又已然遍布了我们家乡人开的米粉店，找店更不易，经营不易，残酷的现实，只有再开辟新的大陆，这一站，家乡的人们继续北上涌到了北京。那时，妻子还没从创业失利的阵痛中缓过来，又被这个巨大的漩涡裹挟着，懵里懵懂的北上到了北京。没有人可怜你，自己跌倒必须得自己爬起来，我和妻子相互鼓励着。在北京，妻子每天都会路过过去只有在电视才能看到的街道、建筑、大学和景观，但都无心欣赏，来不及悲伤，又开始了北京城里的寻梦路，几大城区，繁华地段，大街小巷，几乎都留下了这个弱弱的女子坚强的足迹，至今妻子两个脚板全是厚厚的老茧，一趟下来走个十几公里全然不在话下。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终于，在北京的中关村，在名闻天下的北京大学、人民大学附近，妻子的桂林米粉店又诞生了，这里周边有几十座大型的写字楼，每天的中午饭点，年轻的白领们就像潮水般从楼里涌出，一开始，人们甚至都不知道米粉为何物，妻子的经营之道是必须迎合当地人的习惯，上海人喜甜，北京人则重口味，家乡的味道要与当地的口味融合。米粉店的工人全都是我们小城里自己的人，来自家乡的工人们提着外卖盒每天穿梭于各个楼宇间，米粉老板们甚至希望每天都是恶劣的天气，或者大雨大风，或者酷热冰冷，因为那样的天气生意会出奇的好，店堂客人爆满，电话外卖不断，整天的忙碌，犹如杜甫诗里的“心忧炭贱愿天寒”情境。悉心的经营，人们逐渐接受了这个来自南方的美味，假期的时候，一次我去送外卖，几个下电梯的女孩叽叽喳喳正为吃什么午餐选择时，有女孩说：今天还是吃粉吧，又有女孩说：啊，今天又吃粉啊，都吃好几天了。我听了感动不已，北京汇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神奇美味，我们这碗米粉从不被人知晓到成为城市人们的盘中餐，这真的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美味无国界，很多金发碧眼的老外也成为我们米粉店的“粉丝”，通过这碗米粉，我们认识了很多北京的当地人，北漂的路人，写字楼里的白领，外国的留学生，大公司的高管，甚至微软大厦里的法国厨师……。
余秋雨说过，人们离开家乡是为了回家。这句话对每年经历离别、团聚的人们有着深刻的体会，春节的团聚是中国人坚守的情感底线，是传统带给我们的礼物，也是我们内心深处的一个信仰。一年一度的春运，被视为世界上最大规模的集体迁徙，40天，30多亿人次奔波在路上，从归乡，到再返程，数以亿计的国民回家之路，成为全球震撼的人文景观。过去，春运对于自己来说就是电视和报纸上的一个热词而已，直到自己亲身投入其中，成为亿万分之一的时候，我才能体会到整个中国在春节、在冬天里的温度。专家说春运是我们这个社会在转型时期所形成的独特现象，其丰富深刻的社会内涵和延伸出的独特现象，是其他任何一个国家和民族发展所不具有的，具有天然的独特性和不可复制性。据说，如果中国春运申请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这是最重要的的一个原因。
2008年的春节，我和儿子北上的列车遇到了南方百年一遇的冰雪灾害，火车晚点了30个小时后到了北京，57个小时的路程，过后才知道自己尚属于幸运的旅客，那年，也许在空中俯瞰，都可以看见中国大地上到处趴着一列列载着回家人们的火车，一动不动。在北京，我有在深夜的雪地里站了十几个小时的购票经历，尽管只换来了几张站票。每个城市的年关，车站、码头、机场，春运的人们组成纷繁的生态图景，无论这一年是丰年歉年、生意是盈是亏，出发回家的每个人，在自己的面孔上写满幸福和憧憬，家让中国人不畏艰难。尽管脏乱、拥挤和无序，但是壮观、震撼、温暖。提着装满给家人的礼物的大包小包的旅客，从四面八方会合而来，于是有了站口潮水一般的涌动，有了进站时决堤一般的狂奔，火车上无可落脚的拥挤，整个车厢弥漫着的令人恶心的方便面味，漫漫长夜里东倒西歪的睡姿……火车到站，将焦急、疲惫抛在了身后，黑压压的几千人涌向出站口，庞大的人流迅速在聚集中分流，不多久就渗透往目的地城市的各个角落。
每年，我们家人都经历着这个史诗一般的春运。
小城有五万多从事与米粉相关产业的人们，他们口口相传，相互扶助，一家店带出几家店，在这个店里打上几年工，摸索着自己做老板，人带人，人帮人，才有了遍布各个城市的米粉店，由于竞争的因素，现在的家乡米粉经营者，又把触角伸向了另外的、更遥远的城市，大连、沈阳、青岛、西安……前些年，我们这个小城米粉创业现象受到了社会的关注，地方大员、家乡领导、新闻媒体给予了持续的关注和重视，并且拍成了一部《走南闯北天等人》的专题片，诠释天等人民不等天的精神，激励着家乡的人们走出大山，走出贫困。感谢这个时代，感谢这个家乡的美味，让我们这个小城和外面的世界有了那么真实的交集，人们在梦想的激励下，在四季轮转，南来北往中，创造财富，创造更美好的生活。世界就在脚下，小城和这些梦想中的地方是那么的近。
转眼之间，妻子离开家乡已经是第十个年头了，这十年，儿子已经长成一个半大的小伙子，早几年也去到了北京上学，我还在小城里做着自己的小职员。努力的工作才有辛勤的回报，努力让我们家人有了较好的生活，有了更好的房子和车子，努力也让我们自信，也给了我们想要的便捷生活。有时候假期里，我午后驱车三个小时奔赴机场，一两个小时的候机，三个多小时的空中飞行，黑夜的万米高空，当夜幕下的北京出现在巨大的机翼下时，经常乘坐飞机，但每次到这个时候都充满了激动，我真想大声告诉这个城市我来了，夜色里的京城，就是个不夜城，俯首望去，到处是路和灯光，我不知道我的妻子在哪一块灯光里，只知道有一颗妻子等待爱人的心。飞机在这个巨大的灯光的城市上空还要飞半个小时才能穿越这个区域，最后降落在城市东北方向的首都国际机场，下飞机上机场快轨再换乘地铁十号线，随着一个个熟悉的报站声，在地铁出站口就会迎来妻子的守候。从中午离家到晚上到达，十个小时在路上，飞机就是这样一个制造神奇的机器，神奇的跨越了时间和空间，跨越了南方和北方，跨越了思念和梦想。
我们有梦想，我们还在路上，我们不曾停下追逐梦想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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