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魂凝结处榕姿婆娑
曾平澜故居潘俊仁 摄老树与少年陆居平 摄□罗瑞宁
枝干虬曲、须髯飘逸、绿叶葱茏,这些亭亭如华盖的南方树木,根系延伸在一代又一代的残砖破瓦中,浓荫锁住了一段又一段的过往烟云,这一方自然的村落,因此演绎出属于自己的文化传奇。
从永康州到旧县村
每一段浓荫蔽日的榕姿树,必然要遮住一段长长的来路吧。
但可以达到旧县村的公路实际上并不太长。作为扶绥县最北端的中东镇辖下的一个自然行政村,旧县村距离扶绥县城仅约30公里,距离中东镇政府仅3公里。省道S315与县道X019柏油铺就、平坦通畅,它们在村西边的镇圩头形成交汇。沿着县道往东走,穿越土丘重叠瓜果飘香的国营金光农场,大约70公里路程可达广西首府――南宁市;沿着省道往西北走,蜿蜒进入小明山余脉的峰峦地带,你先是必然地陶醉于风光旖旎的新安水库,然后必然地要震撼于国营凤凰山林场的绿色葱茏……
远方峰峦如聚,近地流水无声;村头连片甘蔗,屯尾杂植芭蕉,菜地东西成畦……以绿色为主色调的南疆田畴环绕了这一廓高矮错落的新房旧屋。从外表看,旧县村的村貌相比于当下南疆的众多村庄,差别其实不大。
但只要你步入这一片桂西南的村落,有幸领略一番这里边古榕的婆娑、古屋的俨然,以及那古石板路的曲折、悠长……你一定可以发现――你已经再一次被置身于扶绥县特有的悠久历史情境之中,那些所谓的沧桑感觉,刹那间油然生成。
根据扶绥县志,宋“皇?v五年(1053年),平侬智高后,于康山黄峒设羁縻永康县,治所今旧县村”;“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思同州土官黄承绝嗣,改流与永康县合并,升为永康州,编户三图,州治由旧县迁至今中东西街”;“1912年,永康州改成永康县。因为当时的永康县与浙江的永康县同名,1914年,永康县改称同正县”;“1951年7月,扶南、同正、绥渌三县合并为扶同绥县,旋改为扶绥县”。
这寥寥几笔志书,其实高度地浓缩了这一方土地的朝代更迭、岁月苍苍。从宋代的永康县、明代的永康州、民国的同正县,再到今天的旧县村,时光老人在历史的隧道中蹒跚了九百六十年!一个自然的村落――扶绥县中东镇旧县村,终于拥有了一个“县”字的前缀冠名,其过程谁能说不复杂呢?
当真正掌握了这一切信息之后,或许你也不禁要为旧县村“历史变化真相”而唏嘘感叹吧。
历史的标志
这些绿色婆娑的生机,必然地成为了这一方古老村落最为明显的标志。旧县村的古榕,须髯网住了过往的烟云,瘤球锁住了太多的秘密,每一棵树木似乎都已经变成了古老的“树精”,默默地充盈着大地的灵性。
据统计,旧县村的古榕总剩11棵。这些古树的年龄最老的几棵已有八百岁以上。根据当地人的说法,过去的土官在建设自己富丽堂皇的土司衙门时,又在城区内广植榕树,一来作为通衢之风景,为自己以及治下的臣民百姓提供遮阴纳凉场所;二来祈求风调雨顺,州县人丁兴旺、物业发达。在栽植榕树的时候,土官一般都要求工匠们以“倒插枝条”的方式进行,这样栽培的榕树成活后不仅根须发达,而且树形好看。在中东壮语方言里,“榕”“龙”音义相似,可以混用,它们都具备生命旺盛的基本含义,代表生生不息的神灵存在……由此可以推断,这些树木的最初主人,那些早已埋没于萋萋荒草之下的各代土官,他们广植榕树的初衷,其实是如此的神圣。
只可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些可以突破时间宿命而肆意生长的老树精,如今大概也都不再记得谁才是自己最初的主人了吧。但据说,这一方村落的父老乡亲至今沿袭了一种虔诚的风俗习惯,那就是对古榕树的顶礼膜拜――凡过年过节,或者遇上大事小情,他们往往都要到古榕树底下,插上几炷香,摆上几块饼,双手合并胸前,默默祈祷一番。比如,谁家的小孩夜哭不止啦,作为父母的,往往会在明月高挂之时,虔诚出现在古榕树下,香火奉上,手拿小孩衣物,嘴里喃喃有词:“我家有个夜哭郎,请求神树降神灵,保佑孩子不哭闹……”据说,所有的祈祷,都非常灵验。
旧县村的灵魂
榕荫遮蔽之下,有好几段曲折悠长的石板路延伸成了旧县村的巷道;沿这些幽深老旧的通衢两旁,散落一些年代久远颜色斑驳但整体框架依旧完好的历代古屋,这些俨然的存在很快令人进入历史深邃的遐想中……难怪扶绥本地作家陈月莲在其文章里称这些古屋为“旧县村的灵魂”。假如可以沿着陈女士天才的思路进一步往前概括,笔者认为,“旧县村灵魂的核心”非村里至今依旧局部保存完好的“孔庙”不可。
旧县村的孔庙,一般人称为“中东孔庙”,位于中东镇中心小学校园里边。据历史记载,中东孔庙设计之初完全以山东曲阜孔庙为模型,始建于明代万历三十年(1602年),由当时在任的知州叶世敏倡建,最初建成时间为清朝康熙年间,占地面积约1600平方米,有棂星门、照壁、泮池、奎文阁、大成殿、崇圣殿以及两侧排廊碑亭等建筑。孔庙建成后,屡遭兵焚。清朝同治九年(1870年)再由当时的知州吴廷勋重建。历经岁月洗礼,现在的中东孔庙仅存占地面积约500平方米的大成殿一处。
大成殿原是孔庙的中心建筑。现存的中东孔庙大成殿为砖木结构、重檐、歇山顶、穿斗式建筑物,门前有左右两条约3米高的八角形石檐柱,上面刻有楹联一副:“气备四时与天地日月鬼神合其德”、“教垂万世继尧舜禹汤文武作之师”。据说,大成殿内至今设有神龛,那里供奉有孔子的牌位。之前凡本地就任官员,不管土官流官,每到春仲之月(农历二月、八月),必须到大成殿来祭拜;时间定为黎明,按律正装朝服,依序而立,齐集行礼,奠仪极为隆重。在漫长的封建时代,中东孔庙毋庸置疑地成为了这一片区域专制统治者向人民宣扬儒家“文治武功”的圣教之所。在此意义上,说中东孔庙才是“旧县村灵魂的核心”,这恐怕一点都不为唐突。
上有所好,下必从之。由于历朝历代统治阶级的极力倡导,孔庙在旧县先辈人的生活中显然曾经占据非常重要的位置。历史事实也一再证明,中东孔庙显然也曾为这一方文化发展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只可惜文革时代人们思想极端狭隘,导致古庙遭受前所未有的破坏。但即便是黑白颠倒的时代,旧县村民依然全力抗争,他们终于保住了孔庙的核心建筑――大成殿的基本完好,应该向这一方百姓致敬!
现在跟孔庙分享同一片领地的是中东镇中心小学。操场上,古榕繁茂;教室里,书声琅琅――那里边或许还能隐约听到经过现代文明洗礼的夫子礼乐仁教吧。
花魂凝就的白楼
《红楼梦》第七十六回“凸碧堂品笛感凄清,凹晶馆联诗悲寂寞”一章中有一段描写:皓皓冷月下,史湘云与林黛玉相携来到大观园一处偏僻的池塘边联句。湘云先有“寒塘渡鹤影”一句;黛玉接着对上“冷月葬花魂”。这一千古佳对道尽了封建末世两位冰清玉洁的绝世才女无限的凄凉与决绝的反抗。尤其是后面一句,拿来形容壮族近代第一位女诗人――曾平澜,同样是十分恰当的。
曾平澜,女,壮族,1897年元旦出生于广西省永康州南街――今扶绥县中东镇中东社区一个大户人家。父亲曾文鹏,清末丁酉科拔贡,曾任湖南州判、天津税务局局长等职,接受革命思想,爱国进步。母亲李氏,广西万承县(今大新县辖)拔贡李承芳侄女,出阁到曾家后成为一名地道的大户农家主妇,勤劳朴素,但封建思想严重。大伯曾文鸿是永康州唯一一位前清举人,也是一位颇具盛名的清末本土爱国诗人。生逢末世,诗人小小年纪就被母亲包办许配给地主冼家儿子为妻。由于对封建包办婚姻的极度不满,诗人因此走上一条“以诗为枪”的自由反抗之路,写下新旧之交中国历史文化的一段传奇。
根据扶绥县文史资料,曾平澜的一生履历大致可以按年谱梳理如下――
1912年,辛亥革命爆发,受中国自由民主空气高涨的影响,正值豆蔻年华的曾平澜毅然决然独自离家千里迢迢来到广州寻父。走时留有《自决》诗一首:“要跳出矛盾生活的圈套,只有用自己的钢刀,斩断一切陈腐的思想。”
1916年,曾平澜通过父亲关系来到广东肇庆任小学教师。在父亲的督促和授意下,曾平澜事前没有经过认真了解和考虑,便与广西驻军团长罗某成亲,终因性格不合导致婚姻很快破裂。再次挣脱这一段包办婚姻的束缚,曾平澜以诗为誓:“逃逃,一逃,再逃!不怕那深山里虎啸狼嚎;向着那自由之路奔跑,不管去路荆棘或远遥。”
1921年,在离家十年后,曾平澜因经济问题首次重返故里。劫尽余生,母女重逢,彼此本应收获满满的同情、谅解。谁知母亲仍是痴心不改,对曾平澜的婚姻态度横加指责,意欲包办到底。针尖对麦芒的母女关系再次逼得曾平澜不得不选择逃离。曾平澜为此留下一首《故乡》,表达了自己无比沉痛的心情:“我没有了解我的亲人,慰藉从何处去找寻,一块块狰狞的面目,使我厌恶和吃惊。”
1924年,国共两党第一次合作,千千万万的革命青年从全国各地纷纷奔赴广州,曾平澜成为了这一批革命青年的杰出代表之一,热情地投入了何香凝领导的广州妇女解放运动行列,收获高度的声誉。
1925年,曾平澜进入第六届广州农民讲习所,亲自聆听毛泽东关于“中国农民问题”的报告。
1927年,“4?12”反革命政变发生,白色恐怖笼罩全国城乡各个角落。为寻找救国救民真理,曾平澜于1929年东渡日本留学,直到1931年才从日本重返祖国;同年赴上海参加革命活动。在目睹了上海中外工厂纷纷倒闭、大批工人惨遭失业的情景后,曾平澜毅然挥笔控诉:“这是社会组织的糊涂,并非懒惰不把事做;工厂闭户,处处都说工作无。”
1934年,曾平澜从上海返邕参加广西普及国民教育研究院工作,主编《日刊》宣传自由思想。次年,曾平澜串联各界妇女,与谢冰莹等人一起筹建广西妇女联合会,并亲自担任主席。
1936年,广西普及国民教育研究院被当局查封停办。无奈之下,曾平澜只能前往平乐任教,但几个月之后即遭“莫须有”罪名而被当局撤去教职。
1937年,曾平澜重返同正筹办私立学堂,取名“波澜学园”。学校实行半工半读。学生除了学好科学知识外,还要植树造林,播种农作物,发展养羊等畜牧业,深受群众欢迎,但学校很快被当局勒令停办。
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曾平澜在彷徨中决定出走南洋。先到马来西亚,后转新加坡,与郁达夫等人一起利用《星岛日报》等从事抗日救国宣传活动。
1940年,曾平澜从南洋返回同正老家,出任同正国民中学教师,为培养家乡青年倾尽全力。
1943年,曾平澜身染时疫不治,享年46岁。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如果说陶渊明的话是绝对的,那么相对于扶绥甚至广西壮族文化而言,这里的青山有幸了!具体到扶绥县中东镇的中东社区,他们养育出来的优秀女儿――曾平澜其实从来就不曾远去,至少诗人当年居住的旧屋还在。
曾平澜故居位于中东孔庙――今中东镇中心小学正门斜对面不远处。那是一座白色的西式小洋楼,楼上楼下,窗户宽敞;楼后是重重叠叠的古旧民居,楼前是一片空旷的池塘田野;更远处,青山如黛,绵延不绝……扶绥籍著名散文家凌渡先生在两次参观故居之后,写下饱含深情的一篇佳文《沧桑岁月――本县往事?小洋楼》,其中的一句文眼:“白色的西式小洋楼是曾平澜的化身,她的灵魂深处一朵洁美的玉兰花。”
时光流逝,烟雨风尘,斑驳浸染上小洋楼的外墙,曾平澜故居昔日净白的容颜现在已略显苍老,但它最初的那一抹坚贞素色至今仍没有被完全遮蔽住。沿着凌渡先生的比喻,相对于中东社区的历史而言,曾平澜诗心净洁之程度堪可与《红楼梦》中的女主角林黛玉“质本洁来还洁去”的境界相媲美,而诗人故居――这一座原本素色的小洋楼,又何尝不是诗人“冷月葬花魂”一般净洁精神凝就的一座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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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绥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扶绥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