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流淌一片

安徽商报 2019-09-25 05:00 大字

余同友（《安徽文学》副主编）

穿过密集的蝉声和幽暗的树阴，来到太平山房门坊前，夏日的阳光倾泻下来，像一只聚光灯，照射在这座已有600多年历史的老建筑上，将它与周遭的民居隔离开来，现在，它是青阳县陵阳镇这个叫所村的村庄唯一的主角。迎面是高大门坊，坊作四柱三楼式，坊额间砖塑浮雕的内容为古代戏剧情节，雕刻的人物形象极其细腻生动，底座是大理石雕的单层须弥座。蓝天白云下，门坊既高大古朴又谦逊平易，像一位德高望重的乡村绅士拱手相迎。这是我见过的皖南一带最美的门坊。

此时，阳光打在正中匾额，“积善流芳”四个径尺大字仿佛被涂上了一层金子，看着这四个字，咀嚼着个中意味，我突然觉得找到了理解青阳这个地方的一个角度，那就是“善”，“善”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一种信仰。

就是在这块土地上，1300多年前的一个清晨，一个“项耸奇骨，躯长七尺”的年轻僧人走进了老田吴村。一人一犬已经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僧衣破旧，芒鞋溃烂，一天没有进食了，山道上，看见村庄升起缕缕炊烟，他们不由加快了脚步，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前。正当踌躇时，一位老者微笑着捧出碗米饭并热情留宿。这个场景后来被这位僧人写进了他的题为《酬惠米》的诗中：“自身原是法王子，慕道欣逢吴用之。未敢扣门求他语，昨叨送米续晨炊”。这是个温馨的善行的场景，乡绅吴用之那时还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就是新罗国王子金乔觉，他更没有预料到，金乔觉后来会成为高僧金地藏。

很多年后的一个黄昏，青阳县朱备镇九华后山，几座寺庙被暮色笼罩。山林里，一个放牛的老僧，牵着老牛，挑着柴担，口中不时念叨着“好人好自己，坏人坏自己”。待老牛入圈，柴禾码放整齐，他又挑着一担水桶下山担水去了，萤火虫亮着微光在给他照路，他仍然念叨着“好人好自己，坏人坏自己”。当忙完这一切，天已全黑了，寺院中的佛黄隐入了暗夜，直到圆寂，老人的每一天几乎都是这样度过。他劳作的一生，留下了这样一句关于“善”的名言，“好人好自己，坏人坏自己”，这句朴素的话，这地方上到八十老妪，下到黄口小儿几乎无人不知。说这句话的僧人，法号大兴。这个夏天，念诵着这朴素的十个字，如捧着十颗珍珠，带着这样的心情，我听见了许多闪光的故事，这些故事也像那珍珠一样在青阳的山水村落间发着朴素的善良之光。

在陵阳镇日新村的深山里，一个叫叶新太的老农民，他从上世纪50年代以来，和妻子一起，先后抚育了5名孤儿，奉养过11位鳏寡孤独的老人(其中4人残疾)并为其送终，照料过4名弱智患者，而他自己和家人却一直过着十分简朴清贫的生活。

同样生活深山里的杜村乡上峰村农妇罗腊英，2014年4月的一个凌晨，在浙江金华打工，租住在民房里的她，第一个发现自己居住的这幢楼失火了，火光熊熊，浓烟弥漫。这个时候，罗腊英没有从楼梯跑下去逃生，而是大声呼喊着，挨个拍响邻居们的房门，叫醒毫不知情的人。叫醒了二楼她又顶着浓烟与火焰，扶着被火烤得发烫的墙壁，艰难地摸索着爬向三楼。这时过道已被大火封锁。邻居一家5口得救了，房东也从四楼阳台安全撤离，而罗腊英却因救人错过了最佳逃生时机，被大火覆盖，4天后去世，年仅38岁。

在青阳行走的几天里，听到许许多多的关于“善”故事，心里常常涌上难言的感动。阳光下，再抬头，“积善流芳”的匾额生发出一种古老而又永恒的力量，让我顿生敬畏之心。它不仅仅刻在太平山房这陈氏宗祠的门坊上，更是刻在人们的心上。善良流淌一片，善良，善良，是“善”的觉悟，才让这片土地成为“良”乡。青山，碧水，青阳的风景是美丽的，而“善良”也使青阳成为一个灵魂也美丽的地方。

善良流淌一片，善哉，青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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