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四川并不陌生
◇施远方
从未去过四川,但我与四川并不陌生。
假如说,我所敬仰的国之柱石如朱德、邓小平、陈毅、聂荣臻、刘伯承、陈伯钧、罗瑞卿,所崇敬的文人墨客如司马相如、陈子昂、李白、苏轼、巴金、张大千等都是四川人,我从小在他们的精神濡养下成长,从小就对四川有着深厚感情的话,那么天下人谁又不是如此呢?那只能说,我对四川并不陌生。
其实,我与四川真的并不陌生。打记事起,我知道的第一个外省,就是四川。我祖母的哥哥(我叫舅公)原本是云南人,12岁时随军去了四川,后来成了铁路干部,在四川扎了根。他的一子三女,后来也都成了铁路干部。我很小的时候,外曾祖父就到我们家,和我们一家人生活,直到96岁高龄去世。生前,他常常和我讲起我舅公年少入川的故事。但我当时太小,大脑深似海,却打捞不起那些在外曾祖父看来刻骨铭心的往事。它们似乎都只被我临时存储过,旋即就被清除了缓存。然而,我永远记得,舅公第一次从四川来到我家的那个遥远的早晨。
那天,天刚亮,也不知是春夏还是秋冬。“咚咚咚”,一阵沉重的敲门声,惊醒了一家人,“查户口咯!”我永远记得他在门外那高亢的声音。然后,我尾随奶奶给舅公开了门。舅公进门,我从未见过那么高大、干净的人。他留着一头寸发,头发根根直立,手里提着一根铁拐棍。我想,那沉重的敲门声,必是铁拐棍所为。那时正是上世纪90年代初,由川入滇不带着点防身武器,是不行的。就是平日里祖父、父亲他们走夜路,也要带点防身之物,哪怕是一块石头。进门后,他向奶奶要热水洗脸,也帮我洗,用浓重的川音说,“来,舅公给你开光。”幼时我不太爱洗脸,但那一次“开光”后,我每天都坚持洗脸了,感觉镜子中干干净净的自己,挺好看。
那一次,舅公本想带我回川,由他来抚养。他说,农村太落后了,家里负担又重,那么机灵的小鬼留在农村,糟蹋了就可惜了。可是全家人都不让,因为我是父亲唯一的血脉,怕去了四川就再也回不来了。2017年的时候,舅公一家到西双版纳旅游,知道我在普洱工作,特意到普洱看我。那时,舅公已经85岁了。那次来普洱,他们都说当时我要是去了四川,或许前途要比现在好得多。然而人生如潮,并不是在哪一片水域都能掀起同样壮阔的波涛。我除了感谢他们彼时今日的好意,还能说什么呢?
可是30余年前舅公的那一次造访,却在年幼的我心中种下了一颗幸福的种子。那就是他和祖母约定,等我长大了,就娶他的独孙女、我的表姐为妻,亲上加亲,不让一家人因为地域分隔而断了情分。后来我才知道,所谓亲上加亲是法律所禁止的近亲结婚,我也就没当一回事了。直到如今,我还没见过那位定过娃娃亲的表姐呢。
可能是缘分未到吧,我家里的人除了我之外,都去过成都了。大姑、小姑正值豆蔻年华,就到成都打工,几年后分别定居新都区、金牛区。父亲和两位叔叔,也都曾到成都谋求工作,但终究是有家室的人,后来都回滇了。姻缘不顺的三叔,离婚后还谈过几个川妹子,但到了谈婚论嫁时,对方来滇探视,见他有儿子了,也就没了下文。可能是他们父子两人与四川情缘太重,二弟毕业后也续了他的前缘,到四川学习厨艺,在那里待了好多年,直到去年才带着川人所授的技艺,到浙江去谋生。大妹、二妹、三弟去成都,都是在中考后的假期里去耍几天。
祖父和祖母去成都,那就有的说了。不过,还是老戏码——夫妻吵架。有一次祖父醉酒打骂了祖母,心气高的祖母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从未出过远门的她,独自一人坐上火车就到她哥哥那里寻求庇护了。可是直到如今,祖母已经仙逝4年余,成都的亲戚们都以为,那是因为他们多次邀请,祖母才抽空去探亲。
在成都居留月余,秋忙开始了,祖母借故生病、身体浮肿要回来,舅公不放心,让祖父到成都去接她。祖母有一次和家人聊天说漏了嘴,说那并不是生病浮肿,而是吃胖了,胖了也当作是病了,清苦了大半生,她哪里闲得住!家里的十几亩地、猪牛鸡狗,夜夜都在她梦里啊。哥哥再亲她、疼她,可她还是放不下她的家。
回家后,祖母常常讲起四川的一马平川、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讲起城市生活的便利,讲起我的表姐如何优秀,我配不上了。其实那时候,我们原本贫穷的家庭,早已因为独自一人开办采石场的父亲被人断了路自暴自弃而“家道中落”,将学习用书全部撕毁甚至多次轻生未遂的我,哪里还指望什么未来?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后来,我还是挺完了初中混过了高中又上完了大专,毕业后,到超市做过理货员、私立学校打过工,到农村当过大学生村官,又去当乡村教师……
见我一路走得艰辛,远在成都的小姑一直劝我,“你把工作辞了到成都来,一家人在一起也有个照应”。我不是不想去,是没脸去。舅公许我一片城池、一门亲事时,我或许还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但随着年岁、见识的增长,我早已深知,成都,已是我的围城。倘使三十年前入川,有舅公、大伯一家提供不错的物质、学习条件,兴许我能考上一个更好的大学,早日谋得一份不错的工作。然而以我幼年时的家庭环境和祖父母予我的心性,我未必能甘之如饴地接受那命中最好的安排,又或早已应了“少不入川”的老话。
舅公把成都许我之日起,时至今日,我所经历过的辛酸苦楚,也只能是冷暖自知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一种无法突变的生活,就像《晏子春秋》说的那样,“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北方的板栗,怎么也不可能变成南方的榴莲。世间是本没有所谓命运的,不信命而又运气不太好的人多了,就相信了宿命。然而,我并未因为没能成为大熊猫而懊恼,我沉沦过、颓废过,却仍以进化成一只滇金丝猴为目标,做一只奋斗的蚯蚓。
是的,一只蚯蚓。一只以土为食的蚯蚓,一只拼命地续命、改命的蚯蚓。当我将养我的土壤耕耘得松软、肥沃了,我的小蚯蚓们,或许就能爬上枝头,成为小滇金丝猴了。大熊猫、金丝猴都是国宝。就像我和在蜀的朋友们,如逸西、黎冠辰、王富祥、李伟、王小泥等,都是亲人。
心怀木芙蓉,天下皆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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