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文豪杨慎夫妇的乱世情缘
杨升庵诗文
杨升庵
新都杨升庵故居
“雁飞曾不度衡阳，锦字何由寄永昌”
在中国文学史上为数不多的夫妇作家中，四 川 人 、明 代 杨 慎（1488-1559）和 黄 娥（1498-1569）应该是极为突出的一对。他们那些表现真挚爱情的诗篇，几百年来，一直使人们深受感动，而他们在生活上的坎坷遭遇，也引起人们的深切同情。
明武宗正德六年（1511），二十四岁的杨慎中状元后，担任了翰林院修撰。他为人刚直，对于正德皇帝大兴土木、劳民伤财、长期冶游、不理朝政的行为十分不满，多次上书劝谏，无效，他便称病告假，回到家乡新都（今成都新都区）。
才女妻子 遂宁人氏
这时，杨慎的原配已死，他闻知遂宁女子黄娥品貌端庄，能诗善文，就托人去求亲。黄娥也久闻杨状元美名，自是满心情愿。正德十五年（1520），三十二岁的杨慎同比他小十岁的黄娥喜结良缘。他们两人都喜欢秉性芳洁、清香四溢的桂花，在房边湖畔种植了许多桂树，花朝月夕，良辰美景，常在一起饮酒赋诗。伉俪情深，欢同鱼水。
杨慎是个胸怀大志、不甘蛰居的人，他虽然留恋故乡的美景，喜爱桂湖的秋月，却时常关心着朝廷的动静。婚后第二年，假期刚满，他就由夫人黄娥陪同进京，担任经筵讲官。后来，杨慎在朝廷当宰相的父亲杨廷和惹得嘉靖动怒，迫令辞职，杨慎也被廷杖后充军到滇南永昌卫（今云南省保山县）。
嘉靖三年（1524）冬天，杨慎抱病离京，向滇南进发。十二月十五日到达长江之滨的江陵驿馆。护送他到江陵的夫人黄娥，明天就要乘船西上回四川新都桂湖旧居照顾公公，不能再陪杨慎到“上高瘴疠多，鸿雁少经过”的云南戍所。当天晚上，他们在驿馆临江的楼上，望月对饮，凄然话别。
杨慎见夫人为离别伤情，他心潮起伏，悲忿填膺，便对黄娥说：“夫人，江陵一别，情实难分，我刚才想好了一首词，就送给夫人作纪念吧！”说完，他走到桌前，铺开白纸，对着月光，提笔一挥而就：《临江仙戍江南·江陵别内》
楚塞巴山横渡口，行人莫上江楼。征骖去棹两悠悠，相看临远水，独自上孤舟。
却羡多情沙上鸟，双飞双宿河洲。今宵明月为谁留？团团清影好，偏照别离愁。
写完后，杨慎又满怀悲苦之情低吟了一遍，黄娥边听边流泪，待到杨慎把《临江仙》词递给她时，她早已是泪如雨下。
两人匆匆吃过早饭，押卒就来催行。黄娥又是千叮万嘱，依依不舍，直到眼望着丈夫跨上老马，摇摇晃晃地转过山脚，隐入林中，这才一步一挪地含泪登舟。
白首重逢 百感交集
有一年暮春时节，黄娥独自在桂湖边漫步，夏荷未开，柳絮飞扬，桃花残落。她想起了李白流放夜郎（今贵州省桐梓县一带）时赠友人辛判官的诗句：“我愁远谪夜郎去，何日金鸡放赦回”。丈夫要什么时候才能像李白一样得到赦罪还家的消息呢？想到这里，思夫之情更加强烈，她无心再赏春景，便回到房中，铺开素笺，略一凝思，满腔思夫深情便化成一首七律，提笔一挥而就：《寄外》
雁飞曾不度衡阳，锦字何由寄永昌。
三春花柳妾薄命，六诏风烟君断肠。
曰归曰归愁岁暮，其雨其雨怨朝阳。
想闻空有刀镮约，何日金鸡下夜郎？
黄娥这一首情真意挚、饱含血泪的诗，却无从寄到永昌去，只好放到身边，同杨慎送她的《临江仙·江陵别内》一词朝夕相对，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一直到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充军到云南三十多年的杨慎才回到新都故乡同黄娥相见。这时杨慎已是发白齿摇、年逾古稀的老人，黄娥也是头发花白、步履蹒跚的六十老妇了。这对恩爱夫妻长期分离，历经苦难，白首方得重逢，灯下互观怀念对方的《宿金沙江》《寄外》诗，真是百感交集。
按照明朝法律规定，犯人充军到了七十岁，便允许告老还乡。谁知嘉靖皇帝却不放过杨慎这个正直敢言的诗人，才过两年，又命把杨慎押回云南。指望白首相依的患难夫妻又被迫分离。杨慎回云南不久，愁病而死。黄娥闻知噩耗，写了不少怀念亡夫的诗词。过了十年，她也郁郁病死。后来人们把杨慎的《陶情乐府》和黄娥的《杨夫人乐府》合编为《杨升庵夫妇散曲》。
关山遥隔 思念情深
关山遥隔，杨慎流放云南永昌以后，写了不少怀乡思家的作品：“故园千万里，夜夜梦烟萝”，“愿假黄鹄羽，轻举随风旋”，“萧条滇海曲，想思随寒燠（yù谕：热）”，“何时峨眉云，来作人间雨”。黄娥也日夜思念“长在天涯客路中”的丈夫，写了许多掺和血泪的诗词：“想思相见何年月？泪流襟上血，愁穿心上结，鸳鸯被冷雕鞍热”（《罗江怨》），“楼头下，风味佳，峭寒生雨和风乍，不知对春思念他，背立在，海棠花下。 春寒峭，春梦多，梦见和他两个，醒来时空床冷被窝，不见你空留下我。”（《双调落梅凤》）。
过了两年，杨慎回家探父，夫妻才得相见。临行时，黄娥不放心丈夫多病羸弱的身体，亲自护送返滇，与他在永昌住了三年。后父亲杨廷和病逝，夫妻俩回家料理丧事。办完丧事后，黄娥留乡看家，杨慎独去云南。黄娥送到十里长亭，只好洒泪而别。
杨慎晓行夜宿，走了半月，才到金沙江渡口。他夜宿驿楼，仰望月照中天，心烦意乱，坐卧不安。他走到窗前，提笔写了抒发自己有家难归的愁绪的古体诗：《宿金沙江》
往年曾向嘉陵宿，驿楼东畔阑干曲。
江声彻夜搅离愁，月色中天照幽独。
岂意飘零瘴海头，嘉陵回首思悠悠。
江声月色那堪说，肠断金沙万里楼。
到了云南以后，杨慎仍经常怀念新都老家的黄娥。千里关山，音信难通，他写的这首诗竟久久未能到达黄娥手中。
黄娥自从杨慎离家赴滇以后，独守空房，日夜思念体弱多病、远戍蛮荒的丈夫。她经常翻看珍藏身边的丈夫当年写的《临江仙·江陵别内》词，更觉思绪悠悠，积郁难解。那时夜宿江陵驿楼，还能望月对饮，共叙衷情，而今独对菱花镜，人比黄花瘦，“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萧源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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