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乡事,品故乡情


蒲江一个又一个文物 应该都记得他吧

成都商报 2014-11-22 22:10 大字

龙腾的故事,

从一座桥开始

1948年,蒲江经历了据说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洪水。倾盆的大雨中,人们看到,蒲江河道一点点沉入水下。接着河水漫进河堤,涌进县城,街道变成了奔腾的河流,飘荡着木制家具和牲畜尸体。

建于嘉庆年间,长百米、高十米的驭虹桥,是连接蒲江两岸最重要的交通要道,在这场洪水中,这座高大、坚固的老桥,在洪水中被冲成了两段。

洪水过后,民间凑资重建驭虹桥,桥还没修好,工地的木架塌了,正在施工的几个石匠死于非命。6岁的龙腾,见到人们从木架下面,拖出石匠面目全非的尸体.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死人,之后他做了半个月的噩梦,一闭眼睛就是石匠横死的模样。

2010年,一场洪水再次冲损驭虹桥的两个桥洞,有人提议,驭虹桥已成危桥,应该炸掉,原址建一座车行桥。开会研究炸桥方案时,龙腾代表文管所提出反对,他讲起1948年的洪水,和死去的石匠:“战争没毁掉、洪水没冲走,十几代蒲江人都在上面来回,老祖先留下的东西,不能毁在我们手上。”

文管所的坚持,加上成都专家现场考察,最后驭虹桥得以保留。

从小学教师,到棉花匠,再到文化馆工作人员

1942年,龙腾出生在蒲江一个医生家庭。解放前,父亲在县里开了家诊所。父亲酷爱看书,对历史故事尤其痴迷,母亲念过女子小学,也能识文断字。夫妻俩是龙腾的首任启蒙老师。

家庭教育的底子,加上过人的聪明,龙腾的学霸天赋,在童年时代就已显现。解放后,8岁的龙腾进入初小读五年级,是班上年龄最小的学生。初中毕业,后来进入师范学校。1960年,18岁的龙腾师范毕业,成为一名小学教师。

从1955年开始,13岁的龙腾养成了每天写日记的习惯,一是读史的笔记,二是日常生活的记录,到文革前夕,他的日记已塞满了床底。

1966年8月,“破四旧”运动来到蒲江县,他多年收集的《民国崇庆县志》《明纪》等史书,被父亲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赶在被举报前,他用背篓装着日记,寄存在山上一位朋友家。几天后,朋友告诉龙腾,为了保护他,也避免自己不受牵连,“日记已经全部烧光了,烧了好几锅开水才烧完”。

龙腾顿时眼前一黑。

日记风波过去不久,文人自作孽不可活的“优秀”基因,让龙腾走上了另外一条更为快捷的作死之路。

把多年的研究整理成书,是龙腾的梦想,他没想到,实现梦想的巅峰时刻,也是颠沛流离命运的开始。他将自己的研究,整理成册,刻印成了《太平天国最后一支军队》《李自成农民军进军北京的问题》《张献忠的真实历史》。这几本小册子,成了他“借古讽今,攻击无产阶级司令部”的铁证。

一个月工资34块5的小学教师,一夜之间成了“现行反革命”,从讲台,走上了批斗台。

1970年,龙腾离开学校,在蒲江县一个街道办工厂,成了一名棉花匠。龙腾以为,这辈子跟历史研究再也搭不上边了,但命运的鬼使神差,终究还是把他推回到了他该去的地方。

1984年,蒲江县开始第二次全国文物普查,这时人们记起了龙腾。

此时龙腾已经42岁,在厂里弹了十多年棉花。因为文物普查,龙腾被借调到了县文化馆(文管所前身),弹去一身的棉絮,操起了他的老本行。

当时文化馆共两个工作人员,每月工资60元,下乡普查每天7毛钱的伙食补助,没有设备、没有相机、没有车辆,只有两条腿一支笔。

至1988年普查结束,蒲江县共发现文物点260余个,大量珍贵文物在经济开发大潮到来之前得以保存。

第三次普查,蒲江的文物点又在原来260个的基础上,增加到789处,公布县级以上文物保护单位50多处,这是龙腾和同事,跋山涉水,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龙腾初到文化馆时,馆藏文物只有100多件,如今已增加到1300多件,包括国家一级保护的珍稀文物。

为了查阅资料,龙腾学会了上网。不过他还不会打字,领导专门给他的电脑装上了手写板。

这些年,龙腾在国家级学术刊物发表了文章22篇,省级刊物29篇,市级刊物86篇,县级刊物250多篇,它们来自于无数个孤灯萤火的夜晚。

随便拿起一件文物,这个沉默的老人开始滔滔不绝

龙腾今天要带我和周国龙下乡巡查,等周国龙到单位的这段时间,他带我去了蒲江县博物馆展厅,给我讲这些宝贝的发现过程。“这里的每一件文物,我都能给你讲一段故事。”

这个直径约1.3米左右的铁盆,是1999年在一个挖砂场出土的,得到消息后,龙腾和同事赶到了现场。

大家都没见过这么庞大的铁器,更不知属于哪个朝代,做什么用的。“按道理这样大的铁器,外壁会有铭文”。但龙腾摸遍铁盆外壁也没找到铭文。回到县城,龙腾回想他曾读过的书籍。他想起清朝嘉庆《四川通志》记载:北宋黄庭坚在川东巫山县为官时,曾写过一篇《汉盐铁盆记》,文中描述的汉盐铁盆,和这次发掘出的大小相仿。

另外,诗人陆游在《入蜀记》中也写过:“县廨有故铁盆,底锐似半瓮状,极坚厚,铭在其中。”“铭在其中”四个字点醒了龙腾。

他翻开《史记》,“愿募民自给费,因官器作煮盐,官与牢盆。”结合这几篇文章,他判定这次出土的铁器,可能是汉代煮盐用的“牢盆”。

他返回发掘地,仔细磨去铁盆内壁的锈斑,隶书“廿五石”三个字出现了。这三个字证明,出土的正是汉代为防止私盐生产,由官方登记发放的煮盐工具———牢盆。牢盆实物的首次出土,填补了考古学的一项空白。

之后,龙腾又参与了蒲江县白云乡井盐遗址的发掘。井盐遗址和牢盆的发现,证实了蒲江县在汉代冶铁、造盐的工艺和规模,以及其在古代“盐铁重镇”的地位。

“牢盆算不算博物馆的镇馆之宝?”我问。龙腾摇摇头,说:它是国家二级文物,但算不上最珍稀的。真正的镇馆之宝,是他在鹤山镇飞龙村6组发现的“鱼形巴蜀图语印”。

1998年1月,飞龙村一电杆厂工地发现船棺,从船棺的殉葬品中,龙腾拾起了拇指大小的一个青铜块。那时他还没想到,这就是后来的“鱼形巴蜀图语印”,国家一级文物。

擦去青铜印上的泥土和锈迹,右上角出现了鱼和桑蚕的形象,“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蚕丛和鱼凫,都是远古的蜀王。

“印记做鱼形,说明古蜀国贵族认为自己的祖先源自彤鱼氏。”

“彤鱼氏远古时与黄帝联姻,《国语·晋语四》记载:‘黄帝之子二十五人,其同姓者二人而已:唯青阳与夷鼓皆为己姓。青阳,方雷氏之甥也。夷鼓,彤鱼氏之甥也\’。”

“《汉书·古今人表》也记载:‘黄帝次妃彤鱼氏,生异鼓,己姓\’”……

从馆藏文物一百多件,到至今的一千三百多件,龙腾记不起经历过多少次目睹文物出土的惊喜了,如果说起这些文物的渊源,够给我讲上一年。

龙腾说,文保工作者最大的对手,不是时间的侵蚀,而是无孔不入的文物贩子。“我坚持这一行的最大意义是:保护祖先的文化遗产,不让它们流落到文物贩子手里,收集起来,传承下去,完整留给我们的后人。”

而人们对文保工作的不理解,也让龙腾尴尬:一、国家有闲钱保护这些东西,还不如花到经济建设上;二、考古就是挖人祖坟(龙腾解释,如果墓葬区和建设区冲突,可能会发掘或迁葬,但大部分重要墓葬仍以原址保护为主);三、文管所从民间收走文物后,再高价转卖出去。

“我们不可能转卖任何一件文物。”龙腾又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他曾从大塘镇大悲寺收回一尊明代佛像,当地的一个老人,隔三岔五都来博物馆看一趟,一直到去世为止,“他就怕我们把佛像卖了”。

龙腾承认,文物回收工作越来越难,早些年还有农民主动把出土文物上交给国家,“如今这种事很少有了,漫天要价的人多了”。

在经济开发和文物保护之间,他们一直在做最大努力

随后周国龙到了博物馆。按我的设想,这次采访,如果能拍到一些现场发掘的照片,那再好不过。周国龙告诉我,这样的场面可遇不可求。文管所日常的工作重心,还是对文保点的看护上。除日常巡查,全县还驻扎了40多个义务文保小组。重点文保单位,会加装摄像头,并入天网系统。

我们的第一站是距县城9公里的飞仙阁,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通往山顶的路上,龙腾讲了飞仙阁的一段往事:

上世纪70年代,蒲江县建长滩水库,有人主张炸掉飞仙阁,取石建造大坝。此事即将实施前,一位叫段毅的县领导力排众议,阻止了爆破。

在包罗万象的互联网上,查不到段毅的任何资料,除了龙腾这样的老人,也很少有人能记起他的名字。

同样幸免于难的,还有蒲江县甘溪镇建于唐宋年间的古塔。1966年,当地生产队建房,要炸掉古塔取砖。炸过一次后,古塔依然屹立不倒,村民们准备加大药量再炸一次。分管农业的副县长郭洪海闻讯赶来,阻止了村民。当然,我也没找到关于副县长郭洪海任何只言片语的记载。“别人都记不得了,但我还记得,他们是英雄。”龙腾说。

“我记得小时候念书,学的第一篇课文是《诗经》里的《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龙腾说,“多优美的诗。我们祖先几千年前的诗句能流传至今,他们留下的文物,我也希望能把它看管好,流传后世,这就是我们这些人存在的价值吧。”

在飞仙阁的石窟雕像前,龙腾再次切换至专家模式,开始给我讲解佛像,分析每一尊佛像的雕刻手法、风格、建成年代、典故……

龙腾的老相册里,我见过他和这尊巨型石狮的几次合影,第一张照片里,他还是一个精瘦干练的中年人,如今,照片里的人,已近耄耊之年,而石狮依然如昔,保持同样的表情,眺望不变的方向。

周国龙说,龙腾有“暴走”的习惯,他来文管所工作这几年,龙腾每年都会消失一个月,独自出门旅行。

龙腾旅行,只去逛博物馆和古迹、名山:在敦煌看莫高石窟,在大同看云冈石窟,在洛阳看龙门石窟;五岳都曾攀到顶峰;去年,他还自己跟团去了趟泰国看大皇宫。

龙腾这样走一圈,花费不过1万,除开路费和门票,他在其他方面几乎不花钱,出门揣一瓶汽水,一口袋馒头,当一天的伙食。

(大成网主笔 匡匡)

没有我,

这个书呆子连热菜都吃不上

时间回到1969年。27岁的龙腾,经人介绍,和蒲江县寿安镇白岩寺村的詹俊仙相识、结婚。詹俊仙和母亲相依为命,龙腾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婚后几天,龙腾返回城里上班,詹俊仙在乡下务农、照顾母亲,夫妻俩开始两地分居的生活。直到2003年詹母去世,詹俊仙才进城,搬进了文管所。

算起来,龙腾和詹俊仙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詹俊仙母女劳力有限,每年农忙时节,龙腾会回家帮忙,除此之外,也只剩下过节放假,两人能见上一面。

虽说龙腾成家了,但在2003年前,他和詹俊仙一直没搞明白:他们的“家”,究竟是在蒲江县城,还是白岩寺村的小平房?

龙腾和詹俊仙生养了两个子女:女儿龙海英,生于1970年,嫁给了本地中学教师张锦洪。张锦洪32岁时辞去工作,考上川大研究生,2007年博士毕业,毕业后和妻子赴重庆,在一大学任教。儿子龙万洋,现在蒲江一物流公司上班。

去他家时,詹俊仙正好煮了一锅板栗给龙腾当零食。这个老人身上保留了传统农村女性的许多优点:孝顺、贤惠、勤劳、尊重丈夫……除开在文管所做保洁工作,她剩下的心思都花到照顾龙腾的衣食起居上了。

她说,龙腾是个书呆子,离开了她,连口热菜都不会做。

这点遭到龙腾反驳,他理直气壮地说:“乱讲,哪个说的我不会做饭?我做得好得很。”詹俊仙笑眯眯地反问:“那说说看,你都会做啥子呢?”

龙腾憋了一会儿,然后哑巴了,腆着脸去锅里捞板栗。

詹俊仙说,结婚几十年,龙腾除了“呆”点,身上没啥缺点: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唯一的爱好是看书写东西,“每天晚上都看书,经常十一二点才睡觉”。

她很尊重她的丈夫,她没什么文化,她认为丈夫研究的,都是高深的学问。

夫妻俩的家是一套两居室的小屋,堆放了一些简单的家具,里屋传出电视声音。晚上,龙腾看书写作,两只小猫和电视机,就成了詹俊仙的伴。

跟老伴打过招呼,龙腾折转回了隔壁的办公室,他的生活简单又规律,早上六点起床看书,晚上十二点之前夜读和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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