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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平原最后的“鱼鹰族”

华西都市报 2014-07-05 20:50 大字

陈建波等人操纵鱼鹰捕鱼。

一般来说,一只小鱼鹰喂养一百天后即可随老鱼鹰下水捉鱼。

“夕阳照在小湖上,没什么风,湖面平得像一面镜子。岸边几棵垂柳,垂柳那边是一望无垠的稻田。几只又窄又长的渔船浮在湖面上。近处的那只船上,渔人正坐在船尾,悠然地吸着烟。 渔人忽然站起来,拿竹篙向船舷一抹,鸬鹚就都扑着翅膀钻进水里去了。一眨眼工夫,就嘴里叼着鱼儿跳到船上来……”

——小学语文教材《鸬鹚》

(俗称“鱼鹰”)片段

作为一个曾经的水乡泽国,远古的成都平原坦荡如邸,圣洁的岷山雪水沿都江堰汩汩流来,在成都平原上纵横交织。分化为细细的灌溉渠,随处也可见渔舟唱晚的打渔人以及那精灵一样的鱼鹰。极盛之时,渔家之众令人侧目。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历史更迭中,成都的打渔场景越来越从我们生活中消失了。打渔人,也渐或转型回归到农家生活。偶尔我们会在《渔家乐》这类的表演上再次见到《鸬鹚》中的场景。

不过,职业演员和职业渔民之间的分别,却不止于毫厘。

被外界赋予“成都平原最后鱼鹰部落”的陈建波,就是其中的另类。在郫县近50万人口中,他是唯一在职业栏中写着“渔民”的人,依然延续着最传统的鸬鹚捕鱼的方式。在成都的其他“水城”如新津、金堂等地,陈建波的名字,也是耳熟能详的。

饥荒年代

他父亲成捕鱼标兵

成都市区22公里的三道堰,是一座具有千年历史的西蜀古镇,因古人曾在绕镇而过的柏条河下游用竹篓截水做成三道相距很近的堰头导水灌溉而得名。

今年42岁的陈建波就生活在这里。作为职业渔民,陈建波一家四代都是以打渔为生。鱼鹰捕鱼的手艺则是祖传绝技。

据他介绍,民国初年,他的祖父就开始学习在水上捕鱼。由于悟性高,很快便成为成都周边运河上远近闻名的高手。

他父亲陈福根的捕鱼技艺,实际上也是向祖父学的。上世纪50年代中期,陈福根接过祖上留下的渔船,开始了打渔生涯。1960年,18岁的陈福根参军去了东北。那时正值三年自然灾害,部队缺粮。老人便组织一个班到驻地附近的江上捕鱼。捕鱼是陈福根的拿手好戏。这个特殊的打渔班自然少不了他。

谁知,陈福根这一干就干了整整一年。他还成了捕鱼标兵,上了报,得到了部队的嘉奖。四年后,陈福根从部队退伍回来,因为迷恋水上自由自在的生活,他便继承了父亲的衣钵,从此开始了漫长的职业打渔人生涯。也因此成为了当时第一个不要政府安排工作的退伍军人。

“十几岁跟着父亲到河里捕鱼,耳濡目染,后来我也干脆就干了这一行。”陈建波说。几年前,父亲陈福根因病去世后,成都平原最后的两个持证渔民,仅剩下了他一个。采访中,三道堰镇上工作人员,也向我们证实了陈建波是“成都平原最后的持证渔民”这种说法。

父子打渔

餐风露宿有苦有乐

打渔人逐水而居,生活飘忽不定。陈建波经常怀念父亲在世时,两人一起出去打渔的日子。那些年,父子俩不仅出没于养育他们的母亲河——柏条河。乐山、彭山、眉山、青神、邛崃、新津、广汉、金堂等地的无数江河水域都留下了父子俩打渔的身影。

陈氏父子的捕鱼方式,是最传统的。连捕鱼所用的船都是自己制作的。陈建波说,他和父亲捕鱼所用渔船,无论是造船用的木材,还是粉饰船体的桐油质量,都是上乘的。早年前父亲陈福根在世时,还亲自监督木匠打造,亲自上桐油。船上用的鱼篓,是父子俩买来竹子亲自编织而成。撑船和挑鱼鹰用的蒿杆,看似简单,实则十分讲究,比如对长度,重量,材质的要求,一点也马虎不得。

千百年来,打渔人总是随遇而安。父子俩也不例外。每次外出打渔,晚上在河边搭个帐篷,找三个石头顶起一口锅,烧水煮饭,就着河畔喝着酒,惬意地享受大自然的静谧,然后枕着星光与涛声睡去……这种餐风露宿的生活让人心生羡慕。

“餐风露宿的日子,看似惬意,也有让人后怕的瞬间。”陈建波说,大概是2000年左右,在眉山安溪打渔,像往常一样,晚上他和父亲就在河边搭个帐篷睡觉,谁知半夜突然涨水,父子俩惊醒后,发现渔船早已被洪水冲走了……这次历险,让陈建波终生难忘。

他家鱼鹰

产自扬州,人工喂养

就像导盲犬之与盲人一样,对于靠鱼鹰捕鱼的职业渔民来说,鱼鹰,是捕鱼工具,更是忠诚的的伙伴。父亲去世后,陈建波一直悉心照料着老人心爱的鱼鹰。

陈建波家养了7只鱼鹰。都是从扬州购买回来的。

世人皆知扬州是个盛产才子佳人的温柔之地,殊不知也盛产如此生猛的鱼鹰。陈建波说,扬州,云南洱海,山东微山湖,广西桂林……全国许多地方生产鱼鹰,缅甸也产鱼鹰,但最好的鱼鹰要数扬州的。“扬州鱼鹰,生性勇猛,捕技出众,大鱼小鱼都敢逮。”

“鱼鹰价格比较昂贵,一只未成年的,买回来就要大几百。成年的价格更高,根据品种不一样,上千上万都有。”陈建波的爱人陈阿婆说,养殖鱼鹰是个需要耐心的活儿。跟人们想象中的养殖家禽,完全不是一个套路。

“它们更像是我们的伙伴,冬天冷了要给它们铺草,一晚上要起来喂好几次。要把鱼鹰养好,得费不少功夫。”采访中,陈阿婆正努力地掰开一只通体黑褐色的鱼鹰的嘴巴。将鱼送到它的嘴里。

鱼鹰很娇惯,并不好养。喝水,吃东西,全都要靠人工喂。“为了照顾它们,我基本上就不出门。”陈阿婆说,鱼鹰生病了,更是要细心照料。对于如何给鱼鹰治病,她笑了笑,并不愿透露太多。“我们有祖传秘方。”

一般来说,一只小鱼鹰喂养一百天后即可随老鱼鹰下水捉鱼。而一只成年鱼鹰一般是指长了三四年的鱼鹰。未成年的鱼鹰买回来之后,会养几个月再下水捕鱼。“小点的鱼鹰胃口反而很好。一天要喂三四斤的鱼。成年鱼鹰大概需要一斤半左右。”陈阿婆说,要是鱼捕少了,我们就要自己去买鱼喂它们。宁可自己饿着,也不能少了它们吃的。”

两头宝贝

一次叼到16斤大鱼

今年三月份,在三道堰水乡香草湖,华西都市报记者曾目睹了陈建波鱼鹰捕鱼的表演。

陈建波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轻盈挥动着一支长约两丈的竹篙,驾驭一叶轻舟在湖面荡漾,木舟上一头站着黑褐色的鱼鹰,中间则放着一个用来装鱼的竹篓。“快下水!”船划到水中央,陈建波挥动竹篙向船舷一扫,鱼鹰便齐刷刷钻进水里捕鱼去了。

被追急的小鱼不时跳出水面,陈建波则不停地用竹竿扑打水面。水下的鱼慌不择路,便会自投罗网鱼鹰的嘴边。一会儿工夫,鱼鹰浮出水面。只见头鸟有些不安地在水面绕圈,还不时地猛扎进水里,周围几只鱼鹰闻声过来,在头鸟的四周不断地拍打水面。头鸟再次扎进水中,几分钟过后它叼着一条不小的草鱼游了回来,

陈建波用竹篙在其身边一挑,鱼鹰就稳稳站在竹篙跳到了船上,捏住其喉咙一挤,四五条鱼便从鱼鹰喉咙处吐将出来,鱼儿纷纷落到竹篓里……陈建波说,捕鱼时,每一只鱼鹰离嘴四寸处的脖子上一定要拴有一根草绳。这么做是为了不让鱼鹰直接将鱼儿吞进肚子里去,而是吞进嘴里。藏在宽大松软,富有弹性的喉囊中。便于渔人将鱼鹰叼起的鱼儿从喉囊中取出。

而在“坐收渔人之利”之后,打渔人也要适时地对捕鱼的“功臣”作出一些奖励。陈建波奖励鱼鹰的方法就是,每每有了收获,就会抛出一条小鱼,当做犒赏。

在陈建波近30年的打渔生涯中,曾经有一次,他的两只鱼鹰合力在河里为他捕到一条重约16斤的大鱼,创下了他捕鱼生涯中的记录。这让他很兴奋。

“打渔要对河道水情非常了解,熟悉各类鱼儿的生活习性。”陈建波说,这是个技术活,很辛苦。年轻人都不愿意干。他的祖传技术即将面临失传。

“现在在成都,捕鱼越来越难了。”回忆起往事,陈建波会突然很伤感。现在陈建波多的时候一天能捕到三四十斤鱼。少的时候,收获寥寥。捕来的鱼就地就卖了。就是靠着这种方式,他们养活了一代又一代渔民的后人。《鸬鹚》一文的结尾写道,岸上炊烟四起,袅袅地升上天空。渔人不再赶鸬鹚下水了,让它们停在船舷上。他从舱里拣些小鱼,一条条抛给鸬鹚吃。鸬鹚张开长长的嘴巴,接住抛来的鱼,一口吞了下去。鸬鹚吃饱了,又像士兵似的,整齐地站在船舷上。渔人就荡起桨,划着小船回去了。

“水少了,鱼也越来越少。以后捕鱼更难了。”职业渔民陈建波很担心,自己不再赶鱼鹰下水的那一天,迟早有一天也会到来。只是他希望,这一天,来得慢一点。 华西都市报记者 张想玲供图:三道堰镇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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